深夜之中,蒲州城的东门的城墙之上没有半点火光,整个东门漆黑一片。与此同时城墙上站满了身着盔甲手持弓箭的士兵,一个个趴伏在垛墩上,拉满弓弦,聚精会神地望着下方。
这些弓箭手们时不时朝着漆黑的下方射出一箭,偶尔在弦声过后城墙下方会传来一阵阵男性的惨叫声。
李从衍此时正是这群士兵当中的一员,此刻他正拉弓搭箭,保卫着这个原本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城市。
在西门遭遇周将军强行征兵,李从衍与当时在场的众多男性都被当做新兵强制性应征入伍,成为李守贞造反作乱的爪牙。
而符敏则和其他那些老弱妇孺一起被遣赶回了蒲州城。二人就这样被迫分离。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内,周将军为了让这些新兵尽快能在战场上发挥功效,对李从衍等人进行了一系列严苛的训练。在接受完各种军事训练后,李从衍就被派遣到了东门参与即将到来的战斗。
其实在这一个多月的训练中,李从衍有的是机会逃走,但是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他不可能放弃还在城中的符敏单独逃跑,只有身处军队之中才能最准确地掌握到蒲州城最新的军方情报,从中挑选出最佳机会带领符敏一块逃跑。若是自己一时脑子发热逃离了军队,那便相当于白白葬送了那么好的机会。
不过留在军中一个不好的地方,那便是如何保证自己在这战乱纷飞的年代里不因为战祸而丢了小命。若是自己就这么死在战场上了,那么一切再好的计划都只是徒劳。
叛乱起初,李守贞自谓天人协契,伙同赵思绾发动叛变,自称秦王,发兵四处攻城略地,并且遣使吴、蜀两国引以为援,然后秘密修书给他的老友兼亲家符彦卿,劝其领青州兵一同叛变,这样多方同时发难,刘汉江山必定不保。
谁知这种声势浩大的假象仅仅持续了没多久。匡国节度使张彦威原先素闻李守贞招纳亡命,养死士,治城堑,缮甲兵,昼夜不息,便对其产生了怀疑,认为其极有可能有不臣之心,便暗中上奏朝廷令其提防。枢密使杨邠在阅读了张彦威的奏章后于朝堂上力排众议,诏滑州马军都指挥使罗金山带领手下兵将戍守距离很近的同州。因此,李守贞起兵之后攻打到同州时便被重兵阻挠,难以进一步扩大战果。不久之后,天平军节度使白文珂和镇宁节度使郭从义领了汉廷旨意,率先向河中和永兴发动进攻,之前李守贞派骁将王继勋所占领的潼关也在汉廷将领们各方面猛烈的进攻下被重新攻占回去。
而李守贞引以为援的吴、蜀二国表面上全力支持李守贞,实际上一个正与周边其他国家打得不可开交,没有充裕的兵力可以抽出来与李守贞一同夹击刘汉,另一个恰逢内忧,朝廷内部新旧官员之间矛盾极深,老一批的名臣遭受各种弹劾,纷纷归田,处于朝廷要职的官员全部进行了大换血,新上任的将领们掌军不稳,根本无力派兵援助李守贞。
而李守贞自认为“情真意切”的劝说信秘密寄给符彦卿后却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半点回音。就这样,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叛乱陷入了僵持之中。
之后,汉廷以郭从义为永兴节度使,白文珂兼知河中行府事。并从河中周边地区抽调大量兵力,全力平息叛乱。幸亏凤翔的王景崇之前由于受到朝廷的猜忌,内心很是不安,并没有遵照朝廷的旨意攻打河中、永兴二镇,还暗中与蜀国和李守贞通气,接受了他们所任命的官职。
在外的风翔节度使赵晖至长安,表王景崇反状益明,请进兵击之。汉廷便拨派兵马将领给赵晖,令其攻打王景崇。
面对朝廷的重重大军,自己所结纳的援军又迟迟未见踪影,李守贞只好一改初始的进攻方略,联同赵思绾等人转攻为守,一时间白文珂等人竟拿他们完全没办法。
本来李从衍打算趁着李守贞四处派兵遣将攻城略地而都府蒲州城兵力城防空虚的时候找机会同符敏一道突围出去。谁知这场看起来声势无比浩大的叛乱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变得如此萎蔫,外出的兵力全部回缩至城内,蒲州城内的巡防比之前更加得严厉。
而且即使此刻自己同符敏逃出城去,城外满是汉廷的兵马,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二人被当做河中的奸细处死的概率也不低。这么想来,李从衍觉得或许留在蒲州城里头反而更为安全吧。
李从衍大致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形势,认为李守贞没有丝毫的胜算,现在河中的军队被困在城内,虽然城墙坚固,短期内军粮尚算充裕,但是已经没有了补给来源,汉廷只要采取切断外援,围而不攻的策略,攻陷河中是迟早的事情。他现在只希望,汉军能够尽早攻克河中府,他跟符敏好得以解脱。
结果主将白文珂的战略令李从衍大跌眼镜。作为一个三朝老将,白文珂竟下令让属下强攻蒲州城,结果遭到了守军激烈反抗,死伤甚重。几番强攻不下后,这才放弃转而屯兵城下进行僵持。
然而这一波的进攻失利令河中守军军心大振,并且白文珂的军队损失惨重,难以对河中形成一个包围网,难以施展围城战术。
另一方面,赵思绾所在的永兴也遭受诸多汉廷将领的包围,可是当中最大的两方势力,新任命的永兴节度使郭从义和由中央平派遣过去的内客省使王峻二人交恶,水火不容,虽然均置栅屯兵近长安,然而两人就这样从春天耗到秋天,谁也不肯率先派兵攻打赵思绾,其他诸路兵马就更不敢有所动作了。
因此汉廷方面虽然占据着绝对优势,但是在对河中、永兴两个主要反叛藩镇的平乱上面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到了第二年,位于中央的皇帝和诸位辅政大臣坐不住了。在杨邠、史弘肇等人的上奏下,皇帝擢郭威为枢密使,领西面军前招慰安抚使,将平叛大任委托于郭威,诸军皆受郭威节度。战争的走向就此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