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姥姥家院子就正对那间低矮的茅草屋,西边是扯着大网的鸡栏,里面养着十几只下蛋的母鸡,每次陈牧来这里,姥姥都会拿一些给他们,东边是一间养蚕室,蚕是东洲村传统的创收项目,旁边还修了个简单的厨房,由于庭院的地上没有用水泥垫底,这庭院每当下雨的时候就显得泥泞不堪。
茅草屋过于低矮,以陈牧和陈洪国的身高每次要进去需要稍稍低头才可以,刚过正午里面却是略显阴暗,怪不得陈牧记得再过几年姥姥就风湿病缠身。
透过纱网的防蚊屋门,陈牧看到姥爷还是那副对他们家苦大仇深的样子,懒洋洋的坐在屋子里抽着自己卷的旱烟,看到女婿一家人来了,抬了抬头,语气清淡地说了句,“小荣来了啊,快到屋里做。”
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没有太多喜悦和欢迎,是的,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邻村一个一穷二白的残疾人,婚后的生活过的结结巴巴,对一向自尊心强的他来说是个心结,他在村里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从来不提自己的闺女,连带着对陈牧也从小不那么亲近。
“死老头子,坐在那里干什么呢!快帮着拿东西,没看到小荣拿不了吗!”姥姥可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对他喊了一嗓子,宝贝女儿难得来一趟,她可是高兴的不行。
姥爷脸上褶子动动,有些不情愿的放下旱烟,起身走出屋门,看着陈牧家拿的这些礼物稍稍笑了笑,伸手接过腿脚不便陈洪国手里的东西。
性格直爽利索的姥姥是他们家里的话事人,一般的事情都是她来处理,姥爷是典型的闷声大发财,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理,平时干些家里的农活,偶尔出去打个零工补贴家用。
买的这些东西都在屋里放好,姥姥怪罪道:“小荣,这次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你能来一趟就不错了,你那三个兄弟家一箱酒几斤肉就很多了!这些奶不都是浪费吗!他们能喝出个什么好来!”
就知道她会问这个,曹荣笑笑道:“妈!这不是中秋节了吗,平时都顾不上来这里,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的,我一会带着龙龙去一趟我大哥二哥家吧。”
“你家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吗!要不是龙龙他爷爷帮衬着,龙龙的学费还不知道怎么交呢?花这些冤枉钱做什么!你大哥那个白眼狼看不看都一样,他就是娶了媳妇忘了老娘!”姥姥知道曹荣家里情况,每次过节都会塞给她一些钱补贴家用,就怕她这个唯一的闺女过得不好。
不过听她的语气里对陈牧大舅意见很大,陈牧暗道估计是大舅妈最近又来这里欺负老太太了,这两个人婆媳关系向来如此。
姥姥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曹荣不能这么做,不然兄妹关系就会僵掉,下午还是每家都走了一遍,这不,刚送完东西要回去的时候,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连同着家里人都来到了这里。
曹荣下午这时候来走娘家,就没打算吃饭,不然光是这十几口子人吃饭就得把姥姥累的够呛,既然中午刚吃过,来送过节礼就回去,只不过这人一多,就开始聊了起来。
陈牧的二舅家三舅家都过来的很早,来了就和陈洪国夫妇寒暄起来,二舅玲珑八面的聪明模样,他是在东洲村做小包工头,家里算是富裕户;三舅年龄比较小,刚刚结婚,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容,他和陈牧姥爷一样,有短工找他就做,农忙时候就忙农活,日子过得比较紧巴。
“哎吆,这不是我妹妹走娘家了吗?别人家里都是上午走亲戚,你们这真是稀罕,下午赶集似的过来走一趟,真是一家子的大忙人!”几人正聊着,就听见一声红楼梦中王熙凤似得尖利嗓子声传来。
低矮的木门门口走来一对夫妇,走在前面是一个丹凤眼、薄嘴唇的中年女子,四十多岁的年纪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脸上半是讥笑半是嘲讽,她后面紧跟着那位中年男子醉眼朦胧、脚步虚浮,整一个还没醒酒的醉汉。
这就是陈牧的大舅和大舅妈,大舅同样是打零工挣钱,普通庄户汉子一个,不过大舅妈的职业算是稀缺职业,她是四里八村闻名的神婆,是她近几年一个干妈传给她的,这个古老的行业仿佛让大舅妈焕发了第二春般,有事没事就神神叨叨的开始给人这预言那判断的,你还别说,有时候猜对了搞得周边还真有不少信她这一套的人在。
不过她的尖酸刻薄也是村里出了名的,这不看到陈牧家给他们送的节礼虽然比去年多了不少,但是对比之下竟然和老二老三家一样,她那点高兴就无影无踪,我们家是老大,为什么不能比其他人多!
“呵呵,我来娘家还要看时候吗?真是好笑,哥,你是不是又喝酒了!怎么喝成这个样子!”曹荣冷笑一声,她可不怕这位神神叨叨的嫂子,怒其不争的对陈牧大舅说了句。
大舅患有重度气管炎,唯唯诺诺的瞅了眼自家的母老虎,咧嘴一笑,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他开口道:“这不是过节吗,中午就多喝了点,以后你来别拿那么多东西,谁家什么情况都有数。”
这还算句良心话,曹荣点点头,自己这个大哥天天醉生梦死,但还算有点良心。浑然没看到隐秘的角落里,大舅妈狠狠的掐了一把他,然后涂满了劣质胭脂的脸上怒火更盛。
凭什么你这个闺女一来,大家都兴师动众的来这里,明显是婆婆待人不公,从她嫁到曹家后就没被这么重视过,大舅妈暗暗恨道,虽是歪理,但看来这股怨气是由来已久。
陈牧和舅舅家的两个表哥原本在打牌,大舅家的大哥初中毕业就下学,已经在社会上做小工五六年,在农村正是娶媳妇的年龄,二舅家的表哥比陈牧大两年级,正是高三关键时期,三个兄弟不管父母间关系如何,他们之间还算是玩的来。
大舅妈恼怒自己丈夫不配合,二舅和三舅两家都是和曹荣聊着没理她,不由得更是生气,她稍一思考,便想到一个由头。
“妹夫听说出去打工了,挣到钱了吗?不是嫂子说你,你这身体能找到好的工作吗?还是老实在家做点衣服赚点零钱花吧!”这话听着是在真心实意的劝,但就像大舅说的那句谁不知道谁家情况,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就行,说出来就是稍显过分!
正在和二舅妈聊着的曹荣一听就很生气,她最见不得别人说自己丈夫身体问题,这还是自己娘家的嫂子,她自己天天干着神婆难道就光彩了,五十步笑百步!
“洪国是不怎么挣钱,所以他就回来了,正好最近镇上在进行土地承包,我们打算在马杨庄那附近包上一片果园种植,正想问呢,小三,你想来帮着我们把果园弄起来吗?”
曹荣心思一动,不想丈夫尴尬的面对,她正好把中午考虑的事情说出来,虽然还没最终决定承包,但也确实想做这事。这两年县城短工用得少,自己的弟弟三儿基本上在家闲置,正好可以帮着丈夫看起来果园。
“种植果园!还让三儿去帮你们一起弄!哈哈哈,小荣,我是不是听错了啊,你们家是要承包三亩还是五亩啊?这点土地不需要三个人来看着吧?”大舅妈听后夸张的笑了,脸上擦得粉扑扑直掉。
她可是知道陈牧家情况吧,这次死要面子活受罪给四家买节礼估计就花光了家里的钱,哪里还能有钱去包土地,让她相信陈牧家能够有钱干这事,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一个月!
二舅做小包工头,在村里还算消息灵通,他知道这事的难度,没有直接戳破妹妹,只是疑惑的发声道:“小荣,我听说那是县里重点规划的工程,到时候会有省里市里的专家来进行果树种植专门的技术指导和培训,那些地可是很承包的到啊。”
大舅妈虽然很嫉妒二舅家的富裕,但对二舅的消息还是很相信,听他这么一说,脸上讽刺的笑容更盛,悲天悯人道:“你可别瞎编个谎话骗我们,小三兴匆匆的做好了打算,别你们的谎话泼了凉水!”
这时院子里坐着的姥姥一家人都是狐疑的看着曹荣,不说承包难,光是前期的土地承包费和果苗等费用那也不是陈牧家出的起的,难道真是她太要面子,说了句假话来糊弄大家的,这可怎么收场。
看着众人怀疑的眼神,曹荣脸色涨红,她语速急促道:“我骗你们干什么,就在马杨庄那块,我们家打算包上一百亩地的樱桃园,光是小三来帮忙远远不够,我们还打算招人呢!”
“什么!一百亩的樱桃园!”这下不止大舅妈眼睛睁大,院子里除陈牧家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惊讶的看着曹荣,连醉醺醺的大舅都刹那间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