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撤中原的大军已经走了三日，此刻巨灵川前亓闵仍有些惶惶不安，倒不是川前蛮人大军、也不是孤身犯险，只是自弟兄六人走后，亓闵的那颗心也跟着去了，压根就没回来。
这几日斥候不断来报，巨灵川谷口，接连几日再无发现蛮人踪迹。想是那夜黄珏失了一条臂膀，倒也着实灭了些蛮人的锐气。据黄珏自己讲，那蛮人的弯刀刀法怪异，我中原人武技不外乎‘砍、刺、劈、斩、斫’，但都留有余地。那蛮人弯刀如月，本来就罕见，在刀法之中却增加了更多的‘抹、勾、环、扎、撩’这些阴损毒辣之法，更可以脱手飞出，如怪枭略林、杀敌自归。多年行伍，象亓闵、黄珏之辈，不是没跟蛮人干过架，而是没少干架，从不见敌人刀法如此不寻常，看来黄珏定是着了小觑之道。
据斥候报，蛮军在川前六十里扎下大营，估计有五六万人、但仍有蛮人向此集结，没打出将旗，暂时还看不出动向。亓闵屏退斥候，又来到大帐中的沙盘前，沉吟不语。
华夏我族的确实得天地眷注，怒江直奔东海、巨阔无边。怒江以北尽是峭壁险滩、砂礓荒原，只生灌木毛草，倒真适合牧牛放羊。而怒江之南，是连片的大草原，绿荫如垫，正是巨澜草原，是原大秦国唯一适合养战马的宝地。大片草地，点缀团团阔叶林，真是马肥草长。亓闵他们未成气候之前就开始护送使节商团，乘巨舟登陆北岸与蛮人交换粮食马匹，没少遇见沙风尘暴、荒漠苦河，更时不时遭遇蛮人马匪，浴血拼杀。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是自己恐怕也要拼了命南渡。巨澜之南，到了界川，就基本是大片平原、沃野千里，自古这里都是皇朝的粮仓，是必争之地。只可惜沦入蛮人之手，想到不知道有多少同胞此刻正遭蛮人奴役欺凌，亓闵不由得一拳砸在沙盘架子上。
过了定元，这巨灵川当真是天外飞石，凭空一片大石头落在平原之上，东西绵延无尽，但南北不过五六十里。山高如云、峰尖隐约，松竹点缀其上，倒真是一派人间仙境。却也真如其名，从中间如刀劈斧剁一般，有一横贯峡谷，立壁如刃，正是巨灵川。这巨灵川宽不过百五十步，最窄处并马行进不过三十余匹，当真是咽喉要道。只是凡此以往，这巨灵川虽是通往京畿的要道，但最重要的确是通商收税，凡西北诸国、甚至东海诸国逆怒江西进，都大多绕道巨澜交易，然后经这巨灵川南下中原。从不曾想这蛮人暹贼竟能直接打到家门口，天下十八州仅余其七还有建制，其余俱不归治，当今亘古未有，果然是塌天大祸。
这巨灵川作为商衢，大秦之前也筑有城台，但基本都只做税官屯住之所，虽也巨墙高筑、深水瓮城，但多用以彰显皇朝天威、大国气象，真用于迎敌，却仍显得有些单薄。自北向南，谷口设左右两个瞭台，高约二十丈，自里向外穿瓮城沿崖壁悬栈出入。天高云淡站其上三四十里內一览无余，是过去守城军观远望风之所在。瞭台虽不大，也就两三丈见方。一作瞭台，二是战时可做守护瓮城的箭阁使用。再至内，乃是护城河和瓮城，吊桥高悬。受巨灵川所，瓮城直接连通东西崖壁，只是城壁不高不阔。高也就六七丈、宽不足两丈，垛口森严，但行家都知道，实是刚刚摆下‘牛弩’，辗转余地非常小。再过瓮城三四百步，就是第一道城墙，高几乎是瓮城的一倍，阔可并过三四辆大马车，城垛具设藏兵洞，暗通城内，倒真不负高城巍峨之名。再前行约三里有余，就是最后一道城墙，与第一道无异，只是多了剑阁，办公、检阅之用。那巨灵川‘剑阁闻铃’倒真是大秦名胜之一，蜚声海内，今日大敌当前，思想起来真叫人不胜唏嘘。各城各寨之间，均凿壁偷梁、设长空栈道用于往来交互，观之也的确威严如峻。美中不足，只那巨灵城关狭小，两三万军马就满满当当，这也是亓闵等扎寨后方的无奈之举。
此刻亓闵根据斥候来报，仔细研察巨灵川的沙盘，不禁意思忧惑萦绕。那蛮人大军何意在川前六十里扎营？为何试探一击后再无动作？且眼下为何只有五六万先锋至此？又为何按兵不动？这里面些许阴谋的味道隐隐吐露。
眼下之意，蛮人可能有以下隐情。一则，蛮人先派人探城、一击无果即隐藏锋芒，那先头统帅是谨慎用兵之辈，不得不防；再则，约六十里扎营，避免瞭台窥测，显然了解巨灵川布局，此必是郭岳之辈通风报信；三则，面对坚城按兵不动，绝不是蛮人不善工程，否则拿不下巨澜、界川、定元三城，而是大型工程利器仍在转运的路上。四则，先试探再窥营然后不亮将旗，反而加速增兵，显然蛮人此刻内部意见必不统一，蛮人再等。只是等什么？是人？是物？抑或是...
亓闵久久沉吟，忧喜参半。忧的是敌人先锋来的这么快，且非莽撞之人，显然是有一定心理物资准备的。自古兴兵打仗，不怕敌人多，就怕敌人智，越是谨慎之敌，越是狡诈凶狠，正反之间，手段百出。想当年大秦先祖，借粮养敌、隐忍不发，才造成众多敌人以为秦人好欺负、胆小怕事的印象。却不知恰是借粮养敌，得了天下仁义之师的底蕴，厚积薄发一飞冲天。此刻亓闵当真不敢小觑敌将。喜的是黄珏误打误撞斩了先犯来敌，打下势头，又斩了鲲鹏，迫使敌人隐忍不发，才给了赤血军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只是这机遇不会太长，估计最多十天半月，敌人必有动作。赤血军必须抓住这十天半月，但愿昊天保佑，一切都来的及。
“传令！”
眨眼间，大帐内呼呼啦啦闪进来二十余位偏副牙将，进得帐来也不答话、肃立以待。
“着你部设乡间（扮成蛮人的间谍），前突百里迂回绕过敌营，重点查看敌军增兵速度和器械，要尽可能有数量、形式！”
“着你部迅速加派两倍人手，进山伐木采竹，木要两扎直径以上、竹要三丈以上。运回后木要尺截、竹要削尖，给你三日时间！”
“着你部速往川前箭塔前后，每隔一丈掘长坑一道，长及山壁、坑深三尺，长坑从瓮城直至箭塔外五里，由内而外，三日内有多少挖多少。记住，土方不可乱抛，堆于两侧！”
“着你部派快马，速去周边村镇乡郭，采购清油（素油）蜡烛，有多少要多少，记住军资筹备，不得强抢，三日后我有大用！”
“着你部于箭台外三十里设岗，燃大火堆、日夜不绝！”
......
“所有军令，即刻办理，晚饭后出发，不得迁延枉顾，否则军法从事！”
......
众将得令，鱼贯而出。
大帐内只余亓闵一人，仍旧徘徊踱步。突然，亓闵觉得心头剧痛，顷刻间竟疼的止不住埋头抱膝。疼，钻心的疼，没来由的疼。这倒是为什么？
难道霸湖出事了？顷刻间，亓闵汗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