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路老爷子，水原大学校长让你回去继续带几届学生，反正你闲着也没事做，怎么不顺势答应下来？”刘老坐在路老对面，手里捏着一枚黑子，状似轻松。
“提这些做什么？你还不如认真看看棋，待会儿又要输了……”路老神色不变，显然不打算考虑这件事。
“哎呀，你这人真是。”刘老摇摇头，向来搞不懂这老头什么打算。
路老心里却是有苦难言，当初他和水原大学那群老头，还有底下的实习生都说好了的，以后他家外孙女去大学里念书，可得照顾着点儿。
而如今，人都弄没了，他若回到大学里执教，还得被人问起，您外孙呢？
这心里啊，着实不好受。
下着棋又过了饭点，刘老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瞬间跳了起来，急匆匆告辞要回家吃饭。
路老没心情拦他，摆摆手不送了。
刘老一个人踱步到门口，见一个背着大大休闲包的女孩子等在门外，心里奇道：路老头最近来得客人还真多。
“路老头子，你家又来客人啦！”
路老听了，皱了皱眉，回头望了一眼放在窗台桌案上的古画，心里很是不舍。
“这小子，来这么勤快干什么……”路老带上老花镜，出门去看。
路之遥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却迟迟不敢按门铃，此刻听得刘老一嗓门，倒是替她做了决定。
她直直望着小庭院里，等着路老出来。
很快，老人家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带着老花镜，头发已然全白，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
路老走到门口，却发现不是沐旻轩那孩子，才要细细打量，却听见一声小心翼翼的叫唤。
“外公……”路之遥眼眶有些泛红，足尖磨着地，有些不敢抬头去看老人家的神色。
“……你喊什么？”路老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置信，带着一丝急切，厉声问了一遍，“你叫的啥？大点声！”
路之遥张了张嘴，却在老人严厉的目光之下不敢再说。
路老看着眼前的女孩，越看越是心里难受，这……他那好外孙！
连个招呼都不打，一走十年的好外孙！
“哼！”冷哼一声，路老扭头就要回去，却不想衣角被死死拽住，回头瞪眼，就发现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外公……外公你别走……我错了……之遥错了……外公！”路之遥再也忍不住，抓紧了老人，像是抓住了唯一的稻草。
几年的思念，加上多少受的委屈，化作一场在老人面前的嚎啕大哭。
“你这……臭丫头！……别以为外公下不去手打你……你……哭什么……”
路之遥被路老拎进了院子，要不是大下午的社区里没什么人，大概今天是丢脸到姥姥家了。
路之遥埋头，耳根有些微微发热。
路老拿了干净的毛巾给她，又瞪眼：“知道害羞了？这么大一个姑娘家，居然在外头哭哭啼啼的！”话是这么说，路老心里却也疼惜得厉害。
这么些年，丫头在外面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她那个母亲……哪能照顾得好这孩子。
转过身背对着路之遥，路老悄悄擦了擦眼角。
这夜，路之遥躺在床上，听见窗外一阵阵的虫鸣，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个房间，一如当年她离开时的模样，柜子里是精致的图画本，书桌的抽屉里是一盒用得很小心的蜡笔。
房间的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可见这么多年来，外公一直都记挂着她，想到这些，心里都暖暖的，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没什么了。
只是和外公的谈话里，发现外公应该并没有发现自己“死”过一回，只是怪她为什么不来看他。
当然，这件事，外公不知道最好。
而她当初，要是没有去沐家，那多好……
她又想起昨天早晨在机场上，他看她的眼神。
之前调查自己的，应该也是他了。
可是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连虚假的姐弟关系都不需要去经营维持，他究竟还想怎样？
路之遥有些闷闷地想着，不知不觉却怀着心思沉沉睡去。
清晨，路老早早去社区门口买了早点，一路上难得好心情地和那些后辈打了招呼，倒是让这些在水原大学说一不二的教授有些受宠若惊。
路老向来脾气古怪，水原的师生个个都知道。
路之遥起床整理了床铺，颇为留恋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有开门声，才急急跑了出去。
“外公！你这么早出去了？”路之遥唤了一声，看见路老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纸袋。
“哎，黑米粥蛋黄粽。外公记得还对吧？”路老声音里透着宠爱。
路之遥记得小时候外公也很少这般直接地宠溺她，少不了板了一张脸再替她做这做那的，看来对于她的重新出现，外公一定是高兴的。
“外公记性真好。”
路之遥坐下拆开纸袋，将豆浆和包子递给路老，自己拿出糯米粽先贪心地咬了一大口。
国外的这几年，每天都是硬邦邦的面包夹生肉片，或者是滋味不明的果酱糊面包片，她都没力气反抗，每次都是囫囵吞下去，不然说不定午餐更加难吃。
路老啜着热豆浆，外孙女回来的高兴劲终于要淡下去了，开始关心路之遥的现状。
“你年纪也不小了，和外公说说，念得什么专业，现在在哪里工作？”想了想，把买房了没有，男朋友之类的问题放了放，嗯，这种问题，有失长辈威严。
“念的美学设计，在一家画报社上班呢。”路之遥恭恭敬敬，不想让路老觉得自己差劲。
“嗯。”路老昵了路之遥一眼，见她没有半点自觉把自己没问出口的问题说所清楚，只好清了清嗓子自己开口。
“现在住哪儿？单位离住的地方远不远？还有，对象找到了没有？”路老面上仍是严肃。
路之遥却有点不知该如何作答。
“住在……加州靠海岸的一个镇子上，租的房子，离得很近。对象……还没有吧。”路之遥斟酌了半天，支支吾吾。
她不在国内工作的事情多半是瞒不过去的，至于她和泽勋哥……总感觉还缺些什么，姑且先不算是情侣吧。
“嘉州？哪个嘉州还是在海岸边上的？”路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回头盯着路之遥开始黑脸。
“外、外公，是美国的一个地方。我这些年……一直都在那边。工作也是。”路之遥趁着外公没气起来，赶紧自己先交代，表明忠心自己绝对不是刻意隐瞒的！
路老冷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