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路很累,这副身子骨本身并不强壮,好似多年处在不得温饱的状态,饿得骨瘦如柴,使得原本清秀的脸也变得营养不良般的难看。虽然近一个月来在司路的调养下有了显著效果的好转,但是连续一月不曾活动筋骨,加上身体不足的契合,导致以前的格斗技能都有着本能的陌生,本身就不属于这副身子骨的力量强加上来总归是不负重荷。
身上粘稠的血液让她感觉非常不适,但她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在走上城楼,确定王绪短时间内不会突然改变主意攻回来时她才疲倦地躺进那精致的木桶里,温水漫过全身,温热的质感洗净一身疲倦,舒服得她都要睡去。
一身黑衣的男子身手敏捷,像株轻盈的蒲公英悄无声息滑进王绪的军营里,在英挺的背影前单膝下跪:“主子,攻城失败!”
此人是他的护卫武诚。
“哦?”宿印怀眉毛微挑,说不清其中意味,隐约有着不负众望的意思,刚刚那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应当是先前丢向王绪的那颗小小的圆球吧。没想到那玩意儿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王绪显然也想到,恐惧的渗透更甚,但他是死也不会再回去攻什么破城的!
宿印怀冷笑,将手中的关公大刀扔给跪着的男人,头也不回出了营帐,跟了主子多年自是知道主子的意思——不多时,王绪因剧痛发出的尖叫几乎传遍整座军营,但他的下属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寒雪城一派死寂的悲凉,即便司路又一次将这座城从死神的手里夺回来,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生死徘徊似乎已经开始向倦怠的姿态发酵,即使缓慢却真实存在这个现象。
相比邻城——花漫城一派风光荣和的景象,委实凄凉。
花漫城最大一座楚馆名曰秦香阁,秦香阁来往多是纨绔子弟,日夜歌舞升平,骄奢淫逸,沉醉于香色萦绕的梦乡里。
秦香阁最精美华丽的楚清院乃第一名姬秦覃儿居住,卖艺不卖身,自恃清高,但绝美的脸蛋令她成为一棵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摇钱树。即使只卖艺,也够妈妈做梦都能笑出声。
近几日,原本一只敞开大门接客的秦香阁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无论是谁都被拒之门外。百姓们只以此为怪,摇头远去。秦香阁的妈妈和城主大人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都是因为此刻正在秦香阁的楚清院里恣意享受奢华的当朝陛下——景戾霆。
秦覃儿远负盛名,这是景戾霆一来到花漫城就住到秦香阁的原因。他要一睹芳姿,一向清高傲慢惯了的秦覃儿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她的容貌出众,清冷而美艳,气质绝尘。而且就算他是当今陛下,她对他,也是不温不火。
这引起了他对她的兴趣,接触得越久,他对她的兴趣就越浓厚。
景戾霆目不转睛盯着正优雅并全神贯注地弹奏古筝的秦覃儿,怀中躺在另一名舞姬。无论二人如何挑逗,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甚至一个目光。她只是不断的,一首接着一首弹着,一刻也没有停下,从巳时弹到申时。景戾霆双眼微眯,他没有下令让她离开,她就一直弹琴,他没有下令让她吃午膳,她甚至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弹一个下午。
她的体力已经不支,但她仍在强撑。景戾霆一直在等,等她望向他这边,却一直,一直也没有等到。
他推开身上的舞姬,大步走过去,用力拽起她的手,冷冷道:“够了!”
秦覃儿肩膀很酸,几乎全身都在发酸。以往的她顶多弹两三首,并且还是有间隔的弹奏。她费力点头,轻道:“是,陛下!”
景戾霆拽着她的身,用力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秦覃儿却因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晃得整个脑袋都在疼。她浑身没有了力气,整个人扑进后者怀里。景戾霆愣了愣,却发现她从他身上滑了下去。
他一惊,抱住她并掰过她的脸才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
景戾霆斜靠在锦丝床褥包裹之下的红木床上,四周的紫色床幔叠加在一起平添起神秘而魅惑的色彩。他的身旁躺着正在熟睡的秦覃儿。熟睡的她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熟睡的她像个小孩。她的睫毛很翘,比姚诗灵的还要翘得多。他不知道这一刻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甚至许多年后,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强烈而不容拒绝:他要将她带去宫里。
他的目光瞟向熟睡的秦覃儿,长发自脖颈滑下来,唇角一扬,几分性感,几分邪魅,适当得恰到好处,慵懒又高贵优雅,王者之气浑然天成,却有天生就令人折服的魄气。
“叩叩叩”!
“陛下,有信报!”
“传进来!”
“是!”
侍卫弯腰进来,头垂得很低,在景戾霆身前单膝跪下,恭敬呈上一张白色的纸条,那是宿印怀传报回来的前线消息。
短短数字,却彻底激起他的兴趣,他的眼中闪着类似兴奋的光芒:“哦?”
……
宿印怀望着自己坐落在竹林的军营中一派低迷的士气,人数竟然急剧缩减了至少三分之一,暗暗心惊那小小一颗圆球的威力,心中掂量了下,他走出军营,面对的是竹林。夜风习习,风吹得树叶摩擦间呼啦作响,连带他的发丝,也一起在身后飞舞得异常欢快,今夜的风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可能要下雨了吧,他这样想着。可是身子猛然顿住,他想起自己无意间看到在城楼上的司路扔下那颗圆球的瞬间,似乎有冒起的火星,遇水即化的火星。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天敌。
司路站在城楼上,两天了,王绪的兵队还是堆积在那里没有半点动静,既不攻城,也不撤退。一旁的雷扬早已察觉事态有变,神情凝重:“他们在等。”
司路抬头一直望着天,南边吹来的风正在缓缓朝此地迈进,那些黑压压的云层。
“要下雨了。”她说,雷扬也抬起头,他有些茫然,不知她为何会提起雨,思绪有了一些眉头时,他已经看见她锁紧眉心的脸:“他们的确是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