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后，枫蓝市的某个还未打烊的饭馆里，三四个武警坐了一排，看着前方的场景，他们不住地咽着唾沫。
此刻的他们终于明白了刚才孙寒漠为什么会露出那一脸令人心寒的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孙寒漠告诉那个来找他的少女他们会请自己吃饭的时候，那个少女会看着他们坏笑。那个女孩在当时就已经用表情告诉了他们，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啊！作为城市武装部队的大老爷们，这几个武警的饭量自然不会太小。可当他们看到孙寒漠那狼吞虎咽的动作后，他们直接认怂了。这家伙一个人比他们四个人加起来吃得都多，而且现在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仿佛能再吃一大桌儿。乖乖，他到底是什么凶兽？
江新橙也在旁边坐着，看到这几个武警的表情，她就想到了自己。那天夜里的街边小摊上，她也是这样和孙寒漠面对面坐着，一脸铁青的看着孙寒漠吞虎咽。倒是那一次他的饭量还没有现在这么夸张。她已经差不多有些习惯了，每一次他受伤，或者说用那怪物般的能力同真正的怪物战斗之后都是这样，似乎饭量大就意味着他要受伤。
来饭馆之前他们先去洗了个澡，毕竟一身污血的就进饭店吃饭太吓人了。李勇还出资给孙寒漠甚至江新橙都换了身衣服，当然他们几个还是一身武警装。黑色的风衣衬托得这个刚从惨烈战斗中脱身而出的少年更具了一丝英气，除了那有些苍白的脸色，几乎看不出来他刚才经历过什么。这是个挺帅气的男孩儿，只是上了饭桌后的表现就有些破坏形象了。
江新橙却是有些郁闷，虽然说她顺带着捡了些便宜，可她是那种捡便宜的人吗？呃，好像是。事实上，江新橙郁闷的原因不在这里，而是刚才那几个武警看她的眼神把她给惹毛了。自己大晚上的穿睡衣拿菜刀跑出来是不对，可他们那是什么表情？当老娘是神经病吗？气炸了的江新橙差点儿把那屠过噬魅的菜刀丢出去，最后还是被孙寒漠缴了械。
眼看着孙寒漠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一个武警捅了捅李勇，压着声音说道：“喂，老李，你带的钱够吗？看他这架势，没个一两千是付不了帐的啊！”
“本来应该是够的吧，我怀里揣着工资的……”李勇阴沉着脸说道。
“‘本来’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为什么会揣着工资来参加行动啊？”那武警瞪大了眼。
“收起你那看守财奴的眼神，今天刚领了工资就被拉过来参加行动了，你以为我愿意搂着几千块钱到处跑啊！”李勇说着，偷眼看了孙寒漠一眼，又道，“早知道点些便宜菜了，看他这规模，垫上我的全部工资应该是足够的，可是刚才给他们买了衣服……”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连忙用胳膊肘撞了下两边的战友们，说道：“话说你们不是也领工资了吗？大家一起凑凑啊！”
“滚！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单身汉？我们领了钱，当然是直接捎家里啦！”旁边另一个武警没好气的说道。这个正是那之前在面包车里扔手雷的叫秦辉的人。“我身上也就几十块的打车钱。”
“我身上倒是装了一两百，勉强凑一下吧！”第四个武警弱弱的说道。
“希望能公费报销吧。”头前那第一个说话的武警说了一句，于是四个人开始低头凑钱。江新橙在旁边把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一下，紧接着却是住了嘴。笑他们不是笑自己吗？那天请孙寒漠吃饭，自己可是根本掏不出钱的那种啊！
“放心吧，无论你们花了多少钱，找你们特派员要，他不会不给你们的，这顿就当是你们替他请我了。”孙寒漠忽然抬起了头，说道。他的表情温和，虽然在一边风卷残云，可对面发生的情况他却是一清二楚，他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可既然这是陈照林搞出来的花样，那就把账单丢到他身上吧。
听到孙寒漠的这个保证，几个武警顿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旁边的江新橙却是眼神一动，“特派员”？那是谁？为什么孙寒漠会这么明显的要把他当冤大头来宰？
几个武警倒是放开了，秦辉把放在桌上的一瓶酒开了盖子——这是他们刚来的时候点的，不够看孙寒漠吃饭那么专注，他们也不好意思动。此刻给每个人的身前的酒杯都倒了一杯酒，四个武警同时起身，端着酒杯，其中李勇说道：“孙寒漠同志，今天多亏了你扭转战局，要不然我们这些人别说打过那些怪物，命都早就玩完了，你救了我们那么多人，你的恩情我们都记住了，这杯酒敬你！”
“我们也敬你！”其他的武警们齐声说道，然后四个武警同时把酒一饮而尽。
江新橙却是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四个人一坐下，孙寒漠这个冰疙瘩，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这些汉子们这样敬重？她也没有问孙寒漠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想知道啊！
“只是可惜了王小川……”秦晖忽然说道，“还有老猛和成刚，现在在医院里躺着，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救过来……”
孙寒漠低下了头，其实如果不是陈照林提出这次行动，如果他没有赞成并参与，这场仗根本打不起来，那些人也根本就不会有事。甚至如果没有变形虫……孙寒漠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他是罪人的孩子，是那个人抛弃在世界上用来赎罪的替代品，根本没有资格承受他们的感恩。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向了桌上的酒瓶子。
“咳咳咳……”几声干咳让孙寒漠停下了动作，江新橙眉毛倒竖，瞪着孙寒漠道，“孙寒漠！他们几个兵痞子喝酒也就算了，你可还是高中生啊！我这个班长还在这儿坐着呢，想干什么啊你！”
“呃……”孙寒漠顿时一滞。
四个武警战士刚准备对“兵痞子”这个称谓表示黑线，接着却是瞪大了眼，满脑子里只剩下了“高中生”这三个字。
“孙……同志，你还是学生？”秦桧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
“枫蓝市二中高三三班。”孙寒漠报出了自己的班级。
“我……怎么可……”秦辉生生的把最后那个“能”字咽了回去，他无法相信，这个和怪物厮杀一夜的人，居然还只是个学生？
“我不像吗？”孙寒漠嘴角微弯，其实经历了这一夜的战斗，如果不是江新橙的提醒，他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还是个学生了。
“像是像，可……”可这气质也相差太远了吧？秦辉满腹的吐槽。要不是看上去年轻得过分了点，看他刚才那样子，简直就像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杀神。
“还是我来说吧。”看见秦辉词穷，李勇连忙拍了他一下，然后对孙寒漠说到：“孙寒漠同志，其实主要是你刚才在战场上太帅了，我们都还以为你是部队里派出来的尖锐士兵呢！你那眼神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除非……”
李勇顿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同志，你杀过人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入耳中，却是让孙寒漠直接僵在了那里。
孙寒漠，你杀过人吗？
不同于消灭那些异类的怪物，这句话问的是人，活生生的人。
孙寒漠呆呆的坐在那里，一瞬间的，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寒气渐渐涌上身体，视线里，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荒漠。这是一片代表了绝望的寒原，只有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正对着的前方，有一片触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火焰，火焰里倒映出的影子，那是他的，心火。
脑袋陡然间一阵剧痛，一些零碎的画面冲进了他的脑海。那是熊熊燃烧的烈焰，被烟火熏黑了的墙壁，火焰中被打破了撒了满地碎片的标着数字的玻璃缸，满地乱爬的墨绿色生命，还有那一闪而逝的细长的金属光泽！
孙寒漠全身青筋暴起，是啊，他杀过人啊！
“咔嚓”，“砰”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把孙寒漠骤然惊醒，还是在饭馆的包间里，江新橙猛地夺过了他的右手，说道：“你干什么啊！”
孙寒漠低头，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之前被他握在手里的那两根筷子，其中一根被生生掐断了，断裂的截口戳破了他手心的皮肤，从伤口中渗出了鲜红的血液，此刻江新橙正手忙脚乱的给他止血。但这还不算什么，拿两根筷子的另一个，此刻竟被生生的捅进了硬塑料的饭桌里，没入其中小半截儿，从桌子底下露出了头！
整个包间里死一般的安静，四个武警全都用看鬼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他们都感觉得到，孙寒漠在刚才那一瞬所散发出的气息，那是杀气！
李勇咽了口唾沫，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特派员会让他假装不经意地询问这个问题。身为武警，杀人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可孙寒漠刚才表现出这么大的反应，只有一种可能，在这个少年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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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医院，特护病房，陈照林挂了手机，把手机丢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然后露出了一口白牙。“我就知道过去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关于那个研究所，孙寒漠，一切，可不会就这样结束。”
这时候他低头看向了角落，那里放着那把钛合金制的长刀。沉吟许久，他说道：“是不是该叫那个家伙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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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寒原心火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