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黑瞎子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是巨大而陌生的城市,人群空洞麻木的从他身旁走过,头顶的日光明晃晃地躲不开。
他看到有个人安静地站在那,端着一杯茶,和周围格格不入。黑瞎子没理他,转了个弯儿去了另一条街,他要走出这座城。可是他又看到那个人安静地站在前面,这次在看书。
像是无限死循环,在这座城里他和他无数次相遇。
可他不认识他。
“喂,你谁啊。”黑瞎子不耐烦地问他。
那人只是笑笑,刚要开口,梦就醒了。
最后一次重复的梦境终于有了变化。那人走上来轻轻抱住他。
黑瞎子一愣,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这可不像你。”
可他不认识他。
那人依旧只是笑笑,在他耳边轻声道。
“梦醒了,别哭。”
黑瞎子怔怔地看着那人脸上蔓延的裂痕,连同这座城市,“哗啦”一声全部碎掉。
睁开眼睛,还是他脏乱的小房间。黑瞎子摸了摸脸上的水痕,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
那座城他回不去了。
那个人他找不到了。
可那又怎样,
他又不认识他。
『黑色的,笑着的,是谁啊』
道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吴家小三爷,解家小九爷。
好不容易安分了几年的北京城,又被他们搅的一塌糊涂。
“爷,春风楼那边的堂口也拿下来了。”
“嗯。”解语花给吴邪发了条短信,往回走。
哎,是不是少了什么?黑色的?笑着的?是什么?记不得了。
解语花顿了顿,继续走。
有什么关系。
如今除了解家,还有谁能让他上心?
『笑』
黑瞎子的笑容是他除了墨镜之外的一大标志。
也是吴邪对他的第二印象。
开心的时候笑,疼的时候笑,耍吴邪的时候笑。
没心没肺毫不在乎肆意妄为凌厉滚烫。
而且有人喜欢他笑,哪怕每次那人看到他笑都咬牙切齿。
所以他一直笑着,哪怕在解当家的葬礼上。
为此解家伙计差点把他轰出去。但是被吴家小三爷拦住了。
“让他呆在这。除了不拆房子,其他都由着他。”吴邪低头点了根烟,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人喜欢,你就笑吧。
『虚妄』
“汪家已经不成气候了,吴邪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心里肯定乐开了花,我还不知道他么。”
解雨臣戳戳花盆里种的那棵青椒,对着身后道。
“解家托你的福,干净了不少,虽然还没彻底恢复过来——想来也就这样了,说了我能应付,你偏要插手,搞得自己在医院呆了两个月吧?”
解雨臣给海棠浇了浇水,对着旁边道。
“哑巴上个月回来了。胖子高兴的把楼外楼的场子包了一个星期。他是老了,可还和以前一个样。”
解雨臣坐到书桌前,对着面前道,看着一堆文件有些头痛。
“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又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吴邪的头发也长的差不多长了,他终于不再担心秃顶了,可我看他迟早要秃。”
解雨臣放下茶杯,笑了笑,对着空气道。
“可是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呢。”
『命』
黑瞎子的眼疾最近越来越严重了,已经连一点光都见不得了。
解雨臣烦躁的很,拉着眼睛上蒙着黑布的黑瞎子道:“去看医生。”
“治不好的。”黑瞎子笑道,避开他的手。
“没有治不好的病。”解雨臣道。
“这不是病,”黑瞎子道,“是命。”
『醉花阴』
当年春风无人渡,海棠花开处。笑道好风骨,那人眉目,一眼终生误。
如今三里春风顾,开满离人路。孤身守朝暮,道是清苦,盼得故人骨。
『瘾』
十月的北京晚上已经挺冷了。解雨臣披着一件外套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司事务。特意仿古的木制窗户没关紧,被风忽然吹开,寒风一下子涌进来。
解雨臣皱了皱眉,开口道:“窗子。”
说完愣了愣,然后自己起身去关了窗。
回来觉得有些冷,端起桌上的茶杯,却被早就凉了的茶水呛了一口,顿时更冷了,还满嘴的茶叶苦涩味。
解雨臣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桌上文件底部的签名一钩一划,都带着刀锋的凌厉。
这不公平。
三个月就养成的习惯,却要用整个余生去戒掉。
『枯等』
“就没见你哪次安分过。”解雨臣放下手机,看着黑瞎子道:“刚从医院出来又要去哪?医药费还是我垫的,什么时候还?”
“这话说的就可生份了花儿爷,”黑瞎子一边擦枪一边道:“这不就是为了还你医药费么?”
“哦?”解雨臣道:“那黑爷可别忘了伙食费和住宿费。”
黑瞎子站起来,“你也就会压榨我。”
“我不做亏本生意。”
“等我回来。”黑瞎子道。
很久之后,解雨臣才意识到,“等我回来”,竟是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镜』
黑瞎子好歹被吴邪叫一声师傅,近日又无事,就接了吴邪这个活儿。
杀了解家小九爷。
得手之后黑瞎子哼着歌往家走。听说两人从小就是死对头,吴邪这次算是除去一个心头大患。
黑瞎子家里有一面落地镜,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了。他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是他,镜子里的屋子却不是他的屋子。
传统的四合院,看起来屋子的主人挺有钱。家具都是木制的,窗边种着一盆海棠。阳光浅浅照进来。
他莫名想起解九爷死前的眼神。
然后他看见镜子里的他转身离开,露出坐在沙发上表情冷淡的青年。
解雨臣。
沙发另一边坐着吴邪,正在喝茶。依然年少早秃,却比现在少了一分凶戾。吴邪身后站着一个沉默的年轻人,黑瞎子不认识他,只在吴邪书房的照片里看过一次。
他的手触着冰冷的镜面。身后是他脏乱的出租屋。
到底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妄?
黑瞎子不知道。但他羡慕镜子那面的他。
『佛有泪』
佛怜悯世间,落泪生花。
一株白莲,一株海棠。一株清净无邪,一株怜人解语。
他是海棠,留在世间,悲悯众生,听人疾苦。
众生皆虔诚祝拜,惟一人例外,不屑不服,笑容如此可憎。
“佛是什么?能吃不?”
海棠心平气和,“佛自众生,众生成佛。”不能吃。
“都道众生皆苦,想来不好吃?”
海棠眉头微皱,“佛爱众生,容得世间万般疾苦。”吃你妹。
“那就是最苦的了?果然还是青椒好。”
海棠脸色发黑,“……”你大爷。
那混账却笑的开心,不曾离去,胡搅蛮缠,痴缠百年。
百年后,海棠终是动摇,佛心被污,跌落金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