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清河陷入乱七八糟的梦境。朦胧中,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背对着他,他想看她的脸,跑到她身后,去拉白沙般的衣袖,忽然那女子全身一颤,化作灰色蝴蝶,漫天飞舞,瞬间隐没在他的身体里,刘清河大叫一声醒了,然后看见灯烛摇曳,身处一间卧室之中。
“少爷你醒啦!”是阿香的声音,语调中透着欢快,显然很是高兴。
刘清河头昏脑涨,扶着阿香勉强坐起,伸手去摸额头,右臂一阵酸痛,才记起陈达一记手刀,打断了他的右臂,此时已被续接完好。他环视屋中,觉得有些熟悉:“我在哪?”
阿香回道:“这是西街老宅。我本想带少爷回家,但少爷一直念叨着祠堂,所以……”
刘家祖上初到凌安城,在西城置办了一所宅院,开设祠堂。后来经几代人经营,家势越来越大,就搬到了更繁华的东城,但祠堂保留下来。刘清河日有所思,昏迷中就说了出来。
“少爷,你不想回家,是不是怕老爷说你?”阿香服侍他穿好衣服,扶他站起。
刘清河满肚子疑问:“我是如何来这里的?”
“是福伯救你,今日你和那些人打架,他们人多,你没打过,福伯救了你,又把你背到这里。”阿香想起日间的剧斗,仍然心有余悸。
“福伯是谁?”刘清河奇怪道。
“就是那个卖膏药的老头。”阿香笑道,扶着他走出卧室,向庭院中一指。
刘清河见老汉背对着他,坐在客厅当中,不知在低头思索什么。此时他已经清楚,那卖膏药的老汉深藏不露,是隐身市井的奇人。今日误打误撞,救了自己一命,不禁对他又是敬仰,又是感激。
他走过去,对那老汉深深施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对方却毫不理睬,仿佛老僧入定,一点反应也没有。
刘清河走到他面前,又施一礼:“前辈大恩,晚辈铭记在心。”
那老汉还是不理,阿香走过去,道:“福伯,公子和你说话那。”
老汉忽然哼的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刘清河心中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怎么似是跟我怄气,真是个怪人,他耐着性子,问道:“不知晚辈做错了什么,惹前辈生气?”
“我哪敢生你的气,”老汉开口道,“你天不怕,地不怕,武艺高强,普天之下,谁还能管得了你?”
刘清河被他连说带损,大感莫名其妙,觉得这老头脾气古怪,还是不惹他的好。眼看屋外群星闪耀,一轮弯月挂上枝头,已经到了深夜,身上有说不出的倦意,只想好好睡一觉,他偷偷从家中跑出来,这一下耽搁不少时间,父亲没准儿已经发现,还是早早回家为妙,其余的事,明天再说。
他对老汉道:“前辈先在这里歇息,晚辈要回家了。”说着向屋外走去。
刚走出两三步,顿觉腹中寒流涌动,一阵阴寒席卷全身,身体都冻僵了,不由自主向前摔倒。阿香惊呼一身,赶快过来扶起。
老汉微微有些惊讶,对阿香道:“快把他扶到床上。”阿香依言,拖着刘清河的身体,把他轻轻扶上床。
老汉伸出双手,把他扶正位置,一手抵住他前心,另一手抵住后心。
刘清河只觉得身子前后有两个火团,烤得他全身暖洋洋的,手脚先恢复了知觉,跟着寒流如潮水般退入腹中。他睁开双眼,看见那老汉双目炯炯有神,头上冒出白气,知道他正在耗损功力,为自己治疗,不禁有些感动。
过了一顿饭的时间,老汉松开双手,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阿香端上两碗茶水,一杯给老汉,另一杯服侍刘清河喝下。
刘清河身体恢复如初,对老汉也生了些好感,问道:“多谢前辈有救我一次?”
那老汉道:“你不用‘前辈,前辈’的叫我,我姓福,你可以叫我福伯,叫我福老头也行。我曾受过你家的恩惠,因此出手相救,你也不用感激我。”
刘清河道:“福伯,你知道我得的什么怪病,为何总是身体发寒。”
福老头嘿嘿一笑:“你不仅身体发寒,而且八脉中阴气充盈,谁若在你寒气发作时碰你一下,立刻会被你冻伤,甚至血液凝固。”
刘清河和阿香都大惊失色,回想起那王五的断臂,又不得不信:“怎么会这样?”
福老头摇头道:“不止如此,你阴气入体,本来储藏着八脉之中,此时爆发出来,渐渐侵入你的五脏六腑,不出一个月,你就会因五脏衰竭而死。”
阿香眼中泪珠莹莹,急得哭了出来:“福伯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少爷。”
福老头道:“我有什么办法。本来这阴气入体,怎么也会在一年后爆发,到时慢慢调理,将阴气导出,兴许还有的救。今天他与人打斗,心神激荡,提前引发阴气,这能怪谁。”说着对刘清河道;“我问你,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今天在街上你舍命不要,救这小丫头脱困,是真的不怕死、不要命,还是脑子有问题?”
刘清河叹了口气,说道:“父亲也常说我,要我学谦谦君子,喜怒不形于色,可我总做不到。往往一时激愤,做事就不想后果。父亲说这是性情所致。”
福老头突然哈哈大笑:“原来是性情所致。”
刘清河觉得他大笑声中大有悲凉孤独之意,不禁愕然。忽然见阿香“咕咚”一声跪下,哭着道:“求您一定要救我家少爷,我愿意用我的性命交换,只求少爷平平安安。”
刘清河十分感动,但想事已至此,一切只能看开,正想安慰她一下,旁边福老头先开口了:“要想救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有几个问题,先得搞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刘清河道:“前辈请问。”
“这阴气不是寻常之物,深山老林、千年古墓中或许有一些。这凌安城中,是阳气鼎盛之地,你怎么会沾染上阴气?”福老头问道。
刘清河一脸茫然,最近怪事频频,他也是毫无头绪。阿香起身道:“这事我知道。”
两人都惊奇地看向她,阿香道:“那是一个月前……”接着她将一个月前所见所闻讲给两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