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晗
次日。
今天气氛怪怪的,特别是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进行家庭活动的时候。比如刚刚吃早饭,我说小清今天不学吉他,小清笑着对我说知道了然后又恢复没有表情的死鱼脸继续吃早饭。和小清坐得最远的是亦凡,他冷冷地吃着早饭,像是怕我们感受不到他这台自动制冷机的功效。
世勋昨晚是和亦凡睡一个房间的。也就是我和亦凡暂时换了一下床,我在亦凡的房间过了一个并不好受的夜晚。今天早上世勋随着亦凡走出来。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时不时用手打几个字像是在和人聊天。同时他戴着耳机,没有一丝注意力放在家里以及家里的我们。二伯母做了丰盛的早餐之后就和二伯去公司了,世勋只是迅速地瞟了一眼那摆满食物的餐桌,然后眼疾手快拎了两片吐司回了房间。最后我听见轻轻的一声响,是门被锁上的声音。
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个杯子在缓慢地碎裂,那渐渐蔓延的声响让我觉得有些恐慌。难道我和世勋真的回不到以前了吗?
后来我们三个人就默默无言地吃饭,谁都没有主动说话,因为我们各自都怀着一些微妙的情绪,和自认为非常重要的自尊与骄傲。
我是第一个吃完的,叮嘱完小清后我就去了书房。确实,一般这个时间我都是在房间里上上网看看手机,小小地娱乐顺便消消食。而与此同时世勋会悠闲地和我分享他遇到的事情,无论大小他都把每件事情的细节描述给我听,让我不由自主就明晰了他世界的轮廓。
书房连着一个阳台,我光着脚站在木板上,对面是连江。早晨的江水波澜不惊平平淡淡。随便从书架抽出一本书跳上秋千吊篮,在摇摇欲坠中找到平衡感,然后慵懒地看着江景。发了好一会呆我把视线放在手里的书上。竟然是世勋的《小王子》。
以前读小学的时候我看过这本书,是一本让我觉得有些怪的外国童话。听说很多成年人现在也很喜欢看这本书,会有很多新的感悟。我就当做打发时间翻开了。一翻就翻到世勋放了个性书签的地方,我一下子就看见上面了他做了标记起来的一句话。
【小王子说:心中有鬼,要叫出来。于是我懂得恐惧不安时,不是躲避,而是看见并且让恐惧穿透自己,于是解脱。】
我不知道世勋在惧怕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逃避,还是说面对着自己心中的恐惧。我只知道这些话让我心惊。
我能看见——我早就看见——我心中令人发指的恐惧。但是我却羞于承认羞于面对我心中的恐惧。我不敢坚决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也盼望能够用最恰当的方式解决眼前乱糟糟的事情,希望最后能相处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不伤害到一个人的方法。可是我现在就已经在伤害别人了,我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而悲哀。
想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我梦见一片海,我在海上看夕阳。
然后我就沉入了海底,我怕得使劲扑腾,却在水纹中看见瑰丽的海之城。那蓝蓝的透亮的场景让我如痴如醉——按照常理来说那些原以为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我却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我没有溺死。我看见一个人,那个人在看风景。
那个人把带我进深海。
我来到海底的学校看孩子们在上课。有一个孩子叫晗,他在想明天弟弟生日要送什么礼物
那个带我过来的人要带我离开,
那个人给我弹钢琴
给我拥抱
给我星星
然后我醒了。
什么星星,不过是太阳现在已经照到了我身上,让我觉得亮。什么钢琴,不过是旁边有人在客厅里面弹琴。什么拥抱,不过是有人好心给我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因为冬天的早晨还是冷飕飕的。
我跳下秋千摇篮,正疑惑着手里书怎么不见了,却看见房间里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本书。我翻了翻,却发现之前世勋别的书签换了一个位置。
【“我的生活很单调。我追逐鸡,而人又追逐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像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狐狸沉默不语,久久地看着小王子。
“请你驯服我吧!”他说。
......
“那么应当做些什么呢?”小王子说。
“应当非常耐心。”狐狸回答道,“开始你就这样坐在草丛中,坐得离我稍微远些。我用眼角瞅着你,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
第二天,小王子又来了。
“最好还是在原来的那个时间来。”狐狸说道,“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准备好我的心情……应当有一定的仪式。”
......
就这样,小王子驯服了狐狸。当出发的时刻就快要来到时:
......
“你可就要哭了!”小王子说。
“当然咯。”狐狸说。
“那么你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由于麦子颜色的缘故,我还是得到了好处。”狐狸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的。拿着书走到客厅,果然是世勋在那里弹钢琴。我能推断出刚刚那一系列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我拿着书的手不自觉颤抖,好像那本书有多沉重,或者说那本书里面包含的心意有多沉重。
世勋像是没有看到我,独自弹完了那首曲子。是他最喜欢的f小调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讲的是苦涩而美好的爱恋。
余音绕梁,他在钢琴前面静静地坐着,然后站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似乎是避讳什么,他和我之间隔了一米的距离。他伸手拿过我的书,然后翻到有书签的那一页。
“由于麦子的颜色,我还是得到了好处。”他读了一遍这句话。又笑着看我一眼,“能够被驯养已经是很美好很幸福的事情,怎么敢奢望小王子带着狐狸离开呢。以后我看见星星的时候就会很开心,好像你的眼睛再看见我;我看见一只鹿的时候我会很开心,好像你在我身边。”世勋笑得更欢了。
他拿出一朵纸折的花递给我。“你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玫瑰。但是我有属于我麦子的颜色,不过我尽量学着拿走所有让你困扰的麦子,把他们锁起来,做为这段少年无知最后的纪念。”
世勋笑着,我却忍不住想哭,憋得鼻酸。心里这无尽的酸意即将淹没我,世勋那个笑靥如花的样子我看着就觉得心疼。我一把抢过世勋手里的书,恶狠狠地看他一眼:“什么麦子!”然后我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像今天早上世勋锁门一样把自己锁在里面。
我一头栽在床上,抱着书把自己埋在被窝里面。眼泪莫名其妙就冲了出来,我想要擦干,可是那些所有的压抑都涌了出来。明明我是一个男生此刻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不过是我的弟弟,收割了曾经固执种在我心里的麦子。
哭了好久,最后哭完了反倒觉得心情很好。我噘着嘴爬到世勋床上,把世勋放在床上的电脑拿过来放腿上,果不其然他下载了很多动漫和电影。找了半天找到一部没我看完过的搞笑动漫,打开世勋床靠背上的小抽屉,世勋一贯喜欢把零食藏这里。虽然被我发现了但是他还是“藏”这里。
像是泄愤一般,我吃着世勋的零食玩着他的电脑,最后直到世勋叫我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心情很好(多半归功于这个搞笑的动漫),然后因为零食吃多了所以很饱,就跟外面的世勋喊话说:“不吃了。我很饱。”世勋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听见开锁的声音。忘了他和我都有房间的钥匙。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进来了。
“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啊。”世勋皱眉想教训我,可是当他发现我正毫无形象地歪倒在他床上,用着他的电脑,吃着他的零食,怒极反笑。
“吃吃吃,吃不死你。看来我又要去超市扫荡了。”他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出去了。我偷瞄了一眼他勾起的嘴角,昂起头撇撇嘴——翻翻翻,翻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