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答应了冯氏的请求，每五天登门授课一次。银铃自然要跟着，玉蓉说的“有意思的事情”，她可是惦记着呢。
“酒浆，烹饪，盖藏之事，祭祀、宾客之奉，为人妻者皆当通晓力行。”
牛家后宅小轩里，秋娘师傅正襟危坐，银铃万分同情地瞥了玉蓉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阳光很好，虽然花草已逐渐凋零，红的黄的绿的树叶深深浅浅的依旧很好看。湖中的鱼儿聚在向阳处，银铃轻轻投了个小石子下去，鱼群受惊四散，水面上荡开一道道涟漪。
没意思。她回头看看那间课室，无比盼望里头的人能赶紧出来。
冯氏在前厅招呼完客人，回到后院儿，就看见银铃独自坐在水边发呆。
“太失礼了，怎么叫你一个人在这儿，她们几个呢？”
“两位嫂嫂和玉蓉姐姐都在里头听我娘授课。有位妈妈陪着的，我刚叫她去找些吃食来喂鱼，安人可别错怪她。”银铃起身福了一福，笑吟吟答道。
“家里都是粗人，只怕慢待了贵客。”冯氏笑着走近。
“冯姨太客气了。若如此，今后如玉再不敢登门了。”银铃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
“那咱们就都别见外，你可不能不来，姨姨还指望着你玉蓉姐姐多跟你学学呢。”
终于熬到散学，玉蓉得了秋娘一个“好”评。冯氏点头，玉蓉拉着银铃就要跑，多亏银铃反应快，一反手拉住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这才免于被老娘和师傅扣住受罚。
玉蓉想带银铃去小校场骑马或者射上几箭，还未走近，便听到那边传来兵器碰撞以及呼喝叫好的声音。
“玩儿不成了。我爹在，大概还有董叔叔和杨叔叔。”玉蓉抱歉地说道。
牛皋、董先都曾在齐国供职，虽然一个是不得已一个是诈降，但在神武后军中和同僚似乎总有些隔膜。杨再兴也属异类，他原是巨盗曹成手下第一悍将，岳飞奉命剿匪的时候他杀伤了不少官军，包括岳飞的亲弟弟岳翻都死在了他的枪下。同病相怜也好，惺惺相惜也好，如今这三位关系处的不错，有事儿没事儿经常凑在一起喝酒聊天，兴之所至还要打个赌切磋下武技。牛皋好酒，冯氏好客，如果有谁想在大营之外同时找到这哥仨，牛家必定是第一去处。
“无妨啊，去看看吧，我还没见过岳家军高手过招呢。”银铃鼓动着。
“真想看啊，那好吧。”小姐妹感兴趣，玉蓉自然不会拒绝。她可不知道，相比骑马射箭，银铃更感兴趣的是见识一下这三人的武功。
校场中间，两道人影，两条枪影。
“站我爹身边的是董叔叔。场上那个高壮的是杨叔叔，另一个是……”
“岳云。”不等玉蓉介绍，银铃已经认出了那个稍显单薄的年轻人。
岳云本是应邀来牛皋家做客的，见在场的还有杨再兴，他立刻就沉了脸，
岳翻的死，岳云始终无法释怀，因为在家人当中，对他最好的就是六叔。奈何杨再兴是岳飞亲自招安的，而且十分器重，他想为叔父报仇而不能，是以面对姓杨的，岳云从来都不假辞色。牛皋一直试图化解他与杨再兴的积怨，可是岳云并不想接受这份美意。今日之邀，很明显仍旧是调停的目的，出于对牛皋的尊敬，岳云没有扭头就走，只在心里埋怨牛伯伯多事。
牛皋是个聪明人，以前说和了几次徒劳无功，他也不打算再费唇舌。既然是战场上结下的冤仇，那就用战场的方式解决。牛皋建议干脆两个人比试一场，岳云赢了，杨再兴任凭处置，杨再兴赢了，宿怨一笔勾销。
单论武艺，杨再兴在军中是塔尖上的人物，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只有岳飞。但他多少有些忌惮岳云的身份，岳云全力以赴并非没有获胜的可能。
“若侥幸取胜，就拣那不要紧的地方扎上两枪，然后桥归桥路归路。”
岳云如是想。同在军中两年多，让杨某人血债血偿的打算早已经淡了，而杨再兴也是条汉子，指天发誓说，若他取胜，就暂记下项上人头，等扫除金狗，一定给六爷偿命。姓杨的是条汉子，他岳应祥又岂能小肚鸡肠！
银铃不错眼珠地盯着场中的缠斗。步战，两人绝对称的上一流，杨再兴的身手更在岳云之上，就不知马上功夫如何。此时胜负已分，牛皋把岳云拉到场边，立刻有亲兵端了毛巾热水过来伺候。银铃才想叫玉蓉回去，冷不防就听董先大喝一声：“大侄女，不好好学做饭跑这儿干嘛来了！”
“我说你斯文点儿。惊到我家贵客，你嫂子跟你没完！”
牛皋发现了女儿身边的姑娘，笑骂一句，然后朝玉蓉招了招手。
“我爹找我呢，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玉蓉提着裙子朝牛皋跑去。银铃下意识向周围看了看，还好没有其他人。
“这丫头，才学过步态就不顾形象地乱跑。要不要去告上一状呢？牛太太知道了肯定要重重罚她。”
银铃被自己预备坑人的打算逗乐了，再看玉蓉，只见她依偎在牛皋身边，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另外三人也围拢过去，似乎对她的话题很感兴趣。那个场面，要多温馨有多温馨，曾几何时，她不也是这样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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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九之后，岳云没有再见过颜娘子，一则没有登门拜访的理由，二则按照岳飞的安排，他每天不仅要读书习武、还要和军中幕僚学习处理文书事务，分身乏术。与梦中人不期而遇，却被她目睹吃了败仗，岳云真不知道是该感谢老天还是怎地。
“这有什么呢。杨郎君比你年长那么多，下的功夫自然也比你多。而且我看他的力道，绵绵不绝，你不如跟他请教请教，过上两年，你必定胜过他的。”惠而不费安慰人的话，银铃向来不吝啬。
“怎么，你懂武艺？”岳云有些吃惊。
银铃赶紧摇头否认，“我哪里懂得，看热闹罢了。不过我想，练武和学琴是一样的。”
“说的不错。你且看着，不用两年，我一定能赢他。”岳云信心满满地说道。
“好啊，拭目以待。”
正说着话，玉蓉快步朝他们走过来，挽住银铃的手臂，笑嘻嘻道：“如玉，哥哥们说要投壶，想请你做司射。”
“怎么想起玩儿那个？”银铃不解。牛家兄弟都是习武之人，射箭多好。
“是……他来了。”玉蓉的声音立刻细如蚊讷。
银铃心领神会。肯定是王方到了，说不定还有他爹。
“好啊。那就去吧。大公子你来么？”
“投壶之礼，我不大懂。”岳云犹豫道。才输掉比武，再自曝其丑就太不美了。
“不妨事啊，哥哥他们也是新学的。让如玉教你，她是高手呢。”玉蓉忙道。光顾着想王方了，若不是如玉提醒，撇下少将军，那就太失礼了。
“如此，还请姑娘指教。”岳云认真施了一礼。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水榭里，冯氏看了他们背影一会儿，转过头来问秋娘：“如玉认识少将军？”
“刚到鄂州的时候，岳公子帮过我们的忙。”秋娘把最初见面那一段简单说了说，隐去了重阳节的事。
“还真是缘分呢。”冯氏感叹一句。那两个孩子，看起来相当般配，又都没有婚约，要不要做回月老？
“托了岳公子的福。”秋娘纠正她的说法，“不然的话，我们也就没法在鄂州安身了。”
“其实啊，神武后军还是好的，不准骚扰百姓的规矩也不是虚的。冻杀不拆屋，扼杀不掳掠，违者必然重罚。只不过，哪儿都少不了害群之马。”
“这是一定的。神武后军的好处，城里百姓就没有不称道的。对了，王先生来家，姐姐不用去前头招呼么？”
“不用。你姐夫和董先找他有事，服侍的人，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去看几个孩子吧，你还没见过我那女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