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明雅站在冷宫的大殿里,透过雕花镂空的黄花梨木窗看着外面的天空,火红色的积云一堆一堆重重地交叠着,直把天边染成了与落日同一个颜色。一队队整齐的大雁高高地飞着,发出清脆哀绝的长鸣……
又到一年深秋时分。
南宫明雅对每年的深秋都有一种别样的迷恋,因为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
听父后说,她出生时,是在一个深秋的清晨。那天清晨的天昏昏沉沉看起来是有一场大雨,然而在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天空竟拨开了层层的云雾,投射出万丈金光来,宫里一直养着的不出声的白孔雀也引颈长鸣。
于是,南风国举国上下皆说,三皇女南宫明雅是应天运而生的,是南风国的贵人。
南宫明雅也一直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不然,为什么在她出生以后,南风国为何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然,为什么她一岁就能识字、三岁就能写诗、五岁琴棋书画都能信手拈来?这一切都是她天赋异禀身带祥兆的缘故啊。
母皇从小就给她算了命,说她的命格贵不可言。
所以,南宫明雅几乎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
在她十五岁那年,母皇要纳她的舅舅为平后,父后为此与母皇吵架,她听他们着实吵的厉害,便推门进去了。
进去前,她隐隐约约听见母皇说什么“别以为你和北兆女帝的那点事我不知道,朕的事情你也少管。”“这些年,若不是为了明雅,你以为朕能容忍你这么放肆?”……
眼见父后望着母皇的眼神难过而又怨愤,神形狼狈一点不复往日的雍容华贵,南宫明雅忍不住站在父后那边指责了母皇几句。谁知素来宠爱她的母皇这次竟连带着迁怒于她,一言不合就要把她赶出南风国。
天下之大,刚好南宫明雅也想去游历一番,权当是散散心,于是她便带着皇家的商队出发了。临行前,她去父后的宫里拜别,父后却告诫她:“小雅,你去北兆国吧,我与北兆女帝相识,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南宫明雅虽然不信父后是那种水性杨花的男子,但也忍不住对他与北兆女帝的前尘往事十分好奇,在她的死缠烂打下,父后终于把所有的前尘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话毕,南宫明雅才道,原来父后竟也不是养在深闺的单纯男子,那北兆女帝真真是痴情无比,比自己母皇好太多。莫怪父后说起她时,总是满脸的怀念与追悔莫及。
因着这番内里在,所以当她到了北兆国,北兆女帝说是要认她为义女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父后负了北兆女帝,她何不为他做些补偿?
说真的,如果她早知道这样会惹上北门云裳那个疯子的话,她一定会离北兆女帝远远的。
一开始,她的商队在北兆国的生意连连碰壁,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北兆国的太女北门云裳在给她使绊子。
强龙不压地头蛇,大不了生意不做了,好生地玩耍更是自在。然而,南宫明雅没想到北兆女帝竟会请她入朝为官。讲真,以她南风国皇女的身份,这样做实在有些不太妥当,但是面对北兆女帝的再三恳求,她还是答应了。
直到在朝堂上与北门云裳面对面,南宫明雅才知道她有多难缠、也有多厌恶自己。
原因不明。
后面的事情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一样,北兆女帝废了北门云裳、北兆女帝立她为太女、北门云裳狗急跳墙竟然逼宫、她急急忙忙赶去救驾、北门云裳被流放……
然后一切都缓和下来了。
直到她进宫搭救被困的北兆女帝时,通过北门云裳歇斯底里的痛斥,她终于知道,为何北门云裳会那么丧心病狂地针对自己了。
北门云裳事败后,北兆女帝说要把她流放,南宫明雅是求过情的,奈何北兆女帝不听。
当太女的感觉很好,虽然有些固执的北兆老臣不承认南宫明雅,但大多数人对于她还是很恭敬的。南风女帝皇女众多,即使她最受宠爱,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既然北门云裳已经被流放了,北兆国后继无人,那么谁当储君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她终于对那个位置动心了。
南宫明雅后来常常会想,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坚持本心、在凤后煽动她的时候也不动摇,是不是,她仍是尊贵的南风女帝,受万民敬仰、享万丈荣光?
可惜没有如果。
被流放了的北门云裳卷土重来了,并以极其杀伐果断的手段,夺回了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南宫明雅被北门云裳的人控制在太女府的时候,她是难过的,难过有些东西来了又走了;丢脸地被遣送回南风国,难过就变成了憎恶。
离开南风国一趟,她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
母皇去世后,她继承了帝位也有了凤后。也许是当了帝王,所以目光看得更远,凤后提出的统一大陆的建议,深深地拨动了她那颗不甘平凡的心。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既然曾有人预言她的命格贵不可言,那么她未必不能成为这片大陆的主宰!西月国与北兆国决裂,在南宫明雅看来,正是她缺少的一个契机,也是上天对她的暗示。
所以她对西月国出手了。
首战告捷。
南宫明雅也曾怀疑过,为何北门云裳会对她的行为无动于衷?要知道西月国亡了,对于北兆国有害无益,曾经在北兆的朝堂上,她所认识的北门云裳并不如此无知,相反,她足智多虑有勇有谋。
不过一切的不合理性,都被探子源源不断传来的信息所覆盖了。
直到她终于对北兆国出手,却被北门云裳大败,她才知道她错的有多离谱。
探子所得到的一切信息,都是北门云裳故意放出来的。
甚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她的算计分毫不差,就连人心也在其中,那个男人——易泽天,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当南宫明雅被北门云裳投入冷宫的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总算想明白,北门云裳为了对付自己到底下了多么大的一盘棋,如果一开始她就压制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北门云裳就是为了看自己从云端跌进尘埃里,她就有那么恨自己吗?
看着天边的夕阳渐渐地滑下山坡,南宫明雅终是挪开了目不转睛的视线。
转头,宫殿里冷冷清清。
北兆太上皇、父后和凤后也都在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她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更别说争吵。送饭的点,去了是整个宫殿里最热闹的时分。
当夜,一弯半月高悬高空,南宫明雅做了一个梦。
梦中,北门云裳死在了流放的时候。而她,整片大陆尽在手中,就连那个让她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易泽天,亦也与她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