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这种紧急时刻牺牲自我的精神,得到了众神一致交口称赞。
当时火灭后不久,天兵赶到,当即把她的原身抬到了离火宫。药石老祖看着云裳斑驳干枯的枝叶,长叹一声后,亲自往南海观世音那,求来了她的杨枝甘露,唯有此水,方能救得云裳一命。
地心火至纯至阳,其中火毒更甚。
虽然杨枝甘露生死人肉白骨,复原了云裳的肉身和经脉,但是对于火毒却也无能为力。而药石老祖更加没有办法,要是有,他早就在采来地心火的时候,就把火毒剔除了,也不至于炼出的丹药多多少少皆有微毒。
原身复原后,云裳便又化形了。因着火毒层层叠叠布满她的全身,看着着实不雅,药石老祖便将它们都聚集在了云裳脸上一块桃花那般大小的地方。
一切做完以后,云裳睡了七七四十九天乃醒。
云裳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并不是在花神殿。直到神君推门进来,云裳这才明白,原来是又回了九重天。
果然,一切都没有脱离她当初的想法太远,也不枉她遭这么大罪了。
云裳起身,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却喉咙嘶哑,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神君快步走近,轻声道:“你身上火毒过多,暂时烧坏了嗓子。药石老祖正在为你配药,等到把火毒全部逼出来,一切就都好了。”
闻言,云裳的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
司秧神君被云裳吓了一跳,面上虽然仍是淡淡的,心下却大为手足无措。他见到的云裳,向来都是有礼知进退的,哪曾有过这般失态的模样。
虽然他不知道云裳是故意的。
想起那只隔天就吃好喝好、故态重萌的狐儿,再想想云裳这些天受的罪,他第一次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是错了。如果躺在这的是狐儿,她只怕是不止这般模样吧,说不准会把害她的人如何折腾呢,哪里只会默默流泪。
他实在是太过纵容狐儿了。
哭了很久,云裳彻底拭干了眼泪后,这才对着神君比划:“神君,为何我在这儿?”
哭过之后的云裳,两只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水迹尚未干透,却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
坚强得令人心疼。
神君看着云裳的眼神格外柔和,他道:“你有所不知,地心火的火毒,非洪荒时期盘古大神所留下来的饮玉寒石不能镇压。而你现在躺着的,正是那饮玉寒石。”
云裳听神君说她正睡在玉石床上,不由自主地红了脸,然而她的脸被黑色的火毒覆盖了一小半,便显得有些骇人。
神君惯不以貌取人,更何况云裳原本花容月貌,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却是自家狐儿所害,身为师尊,他更应该承担大部分责任。所以药石老祖提出用饮玉寒石,镇压云裳的火毒,待慢慢他研究解毒的灵药时,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然而这会见云裳脸红,一开始神君并不知为何,后来深想之下,他也不由得微微有些尴尬了——这饮玉寒石床,正是他的原身,看来云裳也是知道的。
然而神君不知,云裳何止是知道,这本就是她算计来的。
那么她天天躺在他的身体上……
有时候,思想被带歪了一时很难扶正。
越这么想着,神君便越觉得云裳的一举一动、温热的体温,如数地被他所无比清晰地感受着。
狐儿不是没有与他在玉石床上同塌而卧过,可是因着他早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所以从来没有这般不自在。
而云裳,不在他的心里,自然是尴尬的。
“你且在这玉石床上修养着,我看看狐儿去。”
云裳注视着神君衣袂翻飞而去的背影,怎么都有一种别扭难堪的味道,不由得微微地笑了。
不是她不知羞,只是对待冷情的神君,不主动出击打破他疏离的外壳,怎么攻略他呢?
在玉石床上躺了太久,云裳感觉全身都有些酸痛。虽然很想继续挑逗神君的原身,但是身体乃革命的本钱,她还是决定下床活动活动筋骨。
“啊!”
饶是决定吞灭地心火时,云裳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是乍然看到铜镜里,自己那变得不人不鬼的脸时,云裳还是发出了短暂急促的尖叫。
吓死宝宝了,云裳欲哭无泪。
神君闻声推门进来时,云裳保持着原动作转头直面着他,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又丑又萌。神君感觉自己的内心,刹那间就柔软了一下:今天真是发现她太多不同的一面了,倒是十分新鲜有趣。
云裳比着手势问他:“神君,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神君闻言眉头微皱,淡淡道:“修道之人,何来美丑之分?不过一副皮囊罢了,无需太过介怀。待得火毒全解,你便能同以前一般别无二致,”
云裳点点头,崇拜地看着神君,果然是神君啊,思想觉悟这么高。
既然他不在意美丑,那她也不必过于担心了,攻略他还是很有希望的嘛。
云裳问道:“神君,令徒如何了?”
听云裳提起狐儿,神君真心觉得她着实有些顽劣了,刚刚他去静思房查看,明明他责令狐儿在里面静思己过,谁知她却窝在蒲团上呼呼大睡。
越看,狐儿竟越有那人的影子了。
难道,就如自在所说,他其实内心深处并没有完全放下?只因着狐儿与那人相像,所以他对狐儿的种种,不过是愧疚弥补之心在作祟?
云裳见他久久不说话,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司秧神君回过神,对上的就是云裳两颗黑葡萄似的亮晶晶的眼睛。
终于发觉自己跑神了,神君抿抿唇,冷声道:“狐儿犯下大错,幸得天帝轻饶,我罚她面壁思过去了。”
云裳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神君见她腾起云雾似是要出去,出声制止:“你身上的火毒极难压制,再是离开玉石床太久难免会蔓延至全身,到时便是药石老祖也回天乏术。因此,你还是留在这间房里吧。”
云裳一下子泄了功,嘟着嘴比划道:“可是我觉得闷在房里很无聊啊。”
神君思忖了片刻,说:“那你当如何?”
云裳想了想,挥手在玉石床上摆出一张矮桌,桌上一副棋盘。她笑着比划:“不如我们下棋吧?”
神君微笑着颔首:“倒是可行。”
于是两个人双双盘腿在矮桌两边坐下,云裳更是坏心地估摸着神君原身的小腹处,落座了。
见神君立时浑身微不可见地一颤,云裳内心暗自偷笑,她果然没有猜错呢。
神君却只觉得尴尬,心下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松动着。
神君本就少话,云裳更是坏了嗓子不能说话,因此一时之间,除了棋着之间彼此眉眼相对倒也安逸,一局棋了,云裳以三子之差败北。
云裳比划道:“这局你赢了,我们再来!”
神君微笑着颔首。
又一局棋了,仍是云裳输了。
云裳微微有些不服气了:“再来。”
然后又是大败而归。
一天对弈下来,云裳赢的次数寥寥数几,但是神君倒也没有放水。俗话说,观其棋则知其人,通过这么多次对局,云裳心思细腻又温和纯良的性格,倒是被神君摸得一清二楚。
不过,神君摸清的,何尝又不是云裳所要传递给他的呢?只因心狠手辣、英武果敢不适于攻略他罢了。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竟不知不觉地亲近熟稔了许多。
云裳心中感慨万千,要是魏紫能早日化得人形,与神君朝夕相对,恐怕也不至于被抛弃得那么快吧?神君这个外冷内热的慢性子,要逐渐让他知道你的好才行啊,不能说话,陪在他身边又和空气有什么区别呢?
当天神君离去后,自是嘴角微微抿着笑意的。本来他的脚步都到了静思房外,转念一想,又径自离去了。
有些事,他有必要好好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