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小巷里,陆炫无助地躺着。他右手捂着胸口,殷红的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渗出。很快,胸前的衣襟就被染红了一大片。
陆炫眼皮越发的沉重,呼吸越发的困难。他无力地举起右手,想要遮挡刺目的阳光。透过阳光,他仿佛看到,指间的血液,正闪烁着点点金光。
“要死了吗?”陆炫嘴里喃喃道,“我要是死了,妈妈该怎么办,弟弟怎么办,周家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目光逐渐开始涣散,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这一刻,陆炫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流逝。然而,就在此时,天空异象陡生。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烈日当空的蓝天,突然一下变得阴暗起来。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人,忽然手指向天,惊呼道:“快看,快看呐!”
闻言,街上的行人,纷纷停车驻足,举头观望。但见得,金光万丈的熊熊烈日,边缘处忽然出现了一条极为显眼的黑线。渐渐地,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向外扩张。片刻之间,小半个太阳就已经被这诡异黑色所覆盖。
“日食诶!”
“天呐,我居然看到了日食!”
“真的是日食,太壮观了。”
随着惊呼声不断地响起,路人们纷纷掏出手机,开始记录这一幕罕见的奇景。
呆呆地望着高天之上,那轮逐渐被黑暗所吞噬的太阳,濒临死亡的陆炫,顿时惨笑了起来。“日食,这是…老天在为我送行吗,哈哈哈……”
少顷,整个太阳就像是被一层漆黑如墨的阴影所笼罩。天空骤然失去了颜色,阳光灿烂的白昼,转眼化为黑夜。喧嚣的城市不再喧嚣,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只是没过多久,大地忽然升起阵阵深入骨髓的凉意。阴风怒嚎,飞沙漫天,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冷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到底发了什么,万米高空之上,一道诡异的黑影,“叱”得一下,伴随着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朝着地面爆射而来。
“轰!”,奄奄一息的陆炫,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一辆疾驰而来的高铁,迎面撞上了一样。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你他妈……”突如其来的剧痛,震得气若游丝的陆炫,差点回光返照。然而只来得及骂出三个字,整个人的意识,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漆黑的小巷,一个面容俊朗,英气逼人的中年男子,静静地簇立着。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中年男子的目光,明亮异常,似乎能够驱散眼前的黑暗,洞悉一切。
望着地面上,那具渐渐冰冷的身体,中年男子面露思索之色。良久,才喃喃低语道:“元神入窍,倒也有趣,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呵呵呵…没错,这就是天意。”忽然之间,一条森白的锁链,毒蛇一般地缠在了中年男子身上。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短促的阴笑,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嗯?灵骨捆仙索。”中年男子轻咦了一声,扫了一眼身上的锁链,又转头望向锁链的另一端。
只见,黑暗之中,两道身着夜行衣,面带黑巾的人影,虚空而立。虽看不清具体样貌,但从那阴冷的眼神,和那周身弥漫着的凶烈气息可以断定,来者绝非善类。
目光继续下移,当看到两人腰间处的玉佩之时,中年男子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说道:“哦,魔宗影卫。”
“卑职参见大护法,哈哈哈哈,嘉合护法,当真是好久不见呐。”其中一人,双手抱拳,神情很是恭敬地向着中年男子深施一礼。
“呵,好久不见?本座怎么不记得,何曾与你们这种不入流的货色见过面呐。”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闻言,对方也不恼,依旧是略带笑意地说道:“一千三百多年前,卑职曾有幸在宗门大典之上,亲眼目睹过大护法的风采。那时候的您,身份尊贵,修为高深,着实是令人心生敬畏,又让人为之艳羡呐。对于在下这种小人物,您没印象,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黑衣人,语气虽然显得格外恭敬,但字里行间所流露出来的意思,却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一千三百多年前。”中年男子目光微不可察地一闪,随后迅速隐去,同样微笑着说道“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本座现在是落难的凤凰,不如你们这两只土鸡咯?呵呵,看到这灵骨捆仙索,本座还以为是弘越那个老匹夫亲自来了呢,当真是扫兴,扫兴啊。”
中年男子长吁短叹,摇头不已。瞥了二人一眼之后,又极为自然得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
“大胆,叫你一声嘉合护法,是尊你是本宗前辈。陈嘉合,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什么东西了。现在的你,修为尽废,不过是一介卑微的蝼蚁罢了。主上的名讳,又岂是你能随意提及的。”两人之中,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突然跨前一步,出声喝道。
说话间,那人的背后蓦然亮起一道冷芒。光芒流转之间,迅速凝聚成了一只透着森森寒意的利爪。与此同时,一股绝强的气势,自其体内喷涌而出,惊涛骇浪一般地向着四周狂卷而去。
刹那之间,方圆千里之内,狂风四起,乱石翻飞。似乎下一刻,苍穹就会崩塌,大地都将倾覆。
“诶,申兄,咱们这次的首要任务,是捉拿三太子。能碰巧在此遇见失踪已久的嘉合护法,实乃运气。若是将其带回宗门,绝对是大功一件。主上那里,定然不会亏待你我二人。如此,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又何必动怒呢。”其中一人,伸手拍了拍发怒之人的肩膀,出言劝慰道。
闻听此言,那名被叫申兄的黑衣人,怒气顿时全消,外放的气势也随之一敛,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亥兄所言极是,此番能将陈嘉合擒拿回去,对于主上来说,的确是个意外之喜。主上若是见到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哈哈哈……”说着便不怀好意地看着中年男子,冷笑连连。
中年男子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对话,而是再次瞟了一眼两人腰间挂着的玉佩,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陆炫,心中的疑惑更浓。
不知其心中所想,腰间挂着亥字玉佩的黑衣人,再次恭敬地问道:“嘉合护法,卑职尚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为卑职解惑一二呢?”
“讲。”陈嘉合吐出一字,便闭上了双目。
“哦,是这样的,当年的燕宗主,神功盖世,何其了得。即便身受重伤,若想将您送往极星大陆任何一处,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但为何偏偏将您送到这个元气如此稀薄的荒蛮之地来呢?”黑衣人想要注视中年男子的双眼,从而判断答案是否为真,奈何对方一直紧闭着双眸。
陈嘉合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老夫修行四百余年,成就神变境界。行过善,造过孽。旦夕祸福,冷暖自知。本以为成就了神变之境,便可随性而为,无所顾忌。奈何世事难料,朝夕之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试想,将来即便能够修至神变大圆满,又当如何?强如燕宗主,仅凭神境初期修为,便可横行天下,威震八方,无人是其三招之敌。逍遥天命,真的能够逍遥?到头来,还不是为天劫所累,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呢…”黑衣人适时地接口询问。
“所以,与其在枯燥乏味的苦修和无边杀戮之中挣扎,倒不如在此体验人生百态。本座如今,虽修为尽失,但寿元尚在。能在这样一个相对安稳的世界里,度完余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须知,人生得意须尽欢,或许,燕宗主正是看出了老夫的心思,所以才在临危之际,将老夫送至此地吧。可惜啊,天意弄人,竟在这里碰见了你们……”话到此处,陈嘉合微微偏头,似乎对眼前的形势十分的懊恼。
黑衣人还想再问点什么,只是,在见到陈嘉合那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之后,也就只能作罢。探手虚空一抓,地面上的陆炫就被一股无形之力给托了起来。
打量了一番昏迷不醒的陆炫,黑衣人招呼了一声:“走吧,主上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说完,手掌再次一翻,一面散发着沧桑气息的古朴铜镜被祭了出来。
另一名黑衣人,双手连连划动,结出了一个玄奥复杂的印诀,口中低喝一声:“开!”
嗡得一声,铜镜光芒大盛,一丈范围内的虚空开始变得扭曲起来。片刻,三人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变幻着的漩涡。
“请吧!”黑衣人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嘉合最后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嘴唇微动,轻轻吐出几个字:“再见了。”
一声再见,平淡如水,余音在这漆黑的天空之中盘旋回荡,久久不肯散去。仿佛是一位即将远行的旅者,在与家乡作着最后的道别。
哗啦,一步迈入漩涡之中,几人的身影,连同铜镜一起,瞬间消失不见。
光华一敛,整片空间恢复如初,似乎之前的一切从来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