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传甲观至此处,忽然心内一惊,产生了个很奇怪的想法。
他早知自己一定与那个姬姓公子有着扯不清的关系,蝶儿也很有可能与那个姜姓女人有关。可是,这件事怎会这般蹊跷,先祖羽乘风与青蛇女;自己与刘小蝶;姬公子与绿衫女,诸般遭遇何其相似……
羽传甲定了定神,很想知晓姬公子日后又会怎样。于是,运功凝神,继续往下察看。
姬公子出门数年落得个竹篮打水,镜花水月。想想当时又全无它法,无奈之下,只好回转乡里见了姜女。姜女心善,知未婚之夫受了许多委屈,竟不顾家人强烈反对,执意嫁与了他。
姬公子感念妻之大德,开始数年还真就踏实度日,再无它念。其妻姬氏也是个颇为贤德之女,她早年间也曾学过一些道法,知夫君深爱仙术,竟倾囊相授。从此,二人夫唱妇随、一起修道,过得倒也自在安生。
不久,姜女二老过世,夫妻二人又合盘继承了姜家财产,小日子从此过得有滋有味,自不必多言。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得几年好日子,又是先前那个骗财的紫袍道人来了。姬公子本欲寻得此人报那败家之恨,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厚着脸皮自己找上门来。
二人大打出手,姬公子本以为可轻松制住来人,可万万也想不到,几个回合下来,竟被紫袍道打得个落花流水,惨败收场。
道士无耻的言道:“你当我还是前几年那个骗吃骗喝之人么?这几年间,我寻得一个义兄,学得了无上道法,早以今非昔比了。”
言罢,放声大笑。
又道:“我有此成就,实是拜你家财所至,我不忘旧情,这才回转故里,今日愿与你义结金兰,往来切磋,也好同登仙界共享仙福,也了了当日愧对之情。你看可好?”
姬公子不顾姜女反对,贪其仙术,二次把其让进府来。从此之后,二人谈天论地、话古议今,不但全无前嫌,还结了金兰、成了把兄弟。
后来,姬公子多次与紫衣道人出游,常年不归家中。这一去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只苦了姜女只身在家,守门相望。
要是真的从此不归也就罢了。可是,姬公子每每回来,都大把大把的取钱,也不知作何用途。姜女一心为夫,却也不敢多问,只道自身节俭用度便是,竟全由着丈夫。
结果,没用几年,姬家二次衰败,又落得家涂四壁,空无一物了。
紫衣道人再次骗了姬公子,取了许多钱财。临走时,竟然还义正词严的道:“我今一去,去寻我那义兄再学得些许道法仙术,回来与弟分享。弟应勤加修习,我数年定归!”
姬公子只道他取了这些钱财定是去孝敬道兄去了,竟深信不疑,欣欣然的回了家。
说起那紫衣道人言道自己有个义兄,还真有此事。那人不是旁人,却就是道人毛藐藐,也就是羽传甲所遇之黑猫!但是,他取财骗钱却全不是用来孝敬于他,而是自行挥霍吃喝去了。
姬公子不知此节,与妻说起此事。姜女贤惠,知道丈夫又受了骗、上了当。却不想夫君因了此事难堪自责,竟隐而不言,只道那人取了财如了愿,自家也从此无事便罢。
姜女想的也不为过,那紫袍道士贪财爱钱,如今己家这钱也没了,财也去了,想是不会再来了。
可是,万没想到,不过半年之久,那紫衣老道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原来,他此番前来,却是另有所图……
紫袍道人言道:“如今,道家内讧,凡间大乱!阐教、人教合起伙来欺负截教,逆贼姜尚带了众多门人助周伐商,已攻至黄河岸边。邪道一伙已先后攻破秦天君的天绝阵;赵天君的地裂阵;董天君的风吼阵;金光圣母的金光阵;孙天君的化血阵;姚天君的落魂阵;王天君的红水阵;张天君的红砂阵;加之先前破了的袁天君的寒冰阵;白天君烈焰阵,已尽数破去了十阵。现在,为抗逆贼,就连截教的三霄娘娘也亲自出马了,在黄河边上摆了个九曲黄河阵。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因此特来邀道友同去相助。待日后取了胜,通天教主定会论功行常,我们也好作个名门弟子,当个正牌神仙。你看可好?”
几句话说得姬公子热血沸腾,夜不能昧,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光耀祖宗的事。
提起这段道家的往事也真是说来话长。正如紫衣老道所言,当世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道家内讧。鸿钧老祖亲传三大弟子元始天尊、老子、通天教主起了纷争。数年来,仙界犯了杀戒,三教共议出了个封神榜。从此,仙道相互征伐,开始了有名的去仙封神之端。
而说到底,这场纷争最大的受益者非是旁人,却是玉帝。为何如此说,只因神界与仙界本来不可同日而语。仙者,无论是道行,还是资历都远胜于神,神界本属末流。然而,自从玉帝统一了天上,神界渐成气候,又撺掇着仙界三大教主,摆出仙界近年来约束门人不严之过,出了个封神榜。
而何谓封神榜?乃是去仙成神之事。仙者自由修行,原本没个约束。这样一来,除了肉身只剩了神识,上天供职、听人使唤。明里以此惩戒犯错的仙人,暗里却助长了神班,消除了仙界。
最后,就连一教之祖的人教教主老子也迫于形式上了天、供了职,仙界直落得如此之境。后来,老子又怕有损仙界名誉,自除了人教教主之职,作了个太上老君。
这就是这段纷争之始末。
当日,姜女见夫君听了紫袍老道怂恿,真的要去送死,知此去定然凶多吉少、有去无回。竟然闹得以死相逼,才把夫君拦了下来。
后来,果不出姜女所料,紫袍道士才走没多久,也就是两月有余,听闻阐、人两教就连截教通天教主的诛仙阵、万仙阵也尽数破了。封神榜现于天地,许多有名的上仙都丢了肉身、封了神。
姬公子大为惊骇,才知妻言甚善,救已一命!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是身在道家的姬公子所万难接受的,大批大批的道家的人才从此皈了佛教,道家从此没落,全没了往日的辉煌。
姬公子也是少有的诚心修道之人,竟从此寝食不安,形骸日渐消瘦。
妻子姜女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丈夫,只好终日以泪洗面。
一日,姬公子突然跪于妻前,声言道家运数已完,后世将出一神僧往来东土,欲以此人为师,改投佛门,成就金身。但是,此事实不是小事,自己感妻之德,唯妻面肯才愿前行。
姜女听闻此言哪里肯从,第一次拒绝了丈夫所求。厉声言道:“你修道我不拦你,你若想成佛,免不了就要抛家休妻,从此我二人虽在一世却终成陌路,我誓死不应!”
姬公子怎不知妻子所言之事,实在是因了道家没落,心下绝望。此刻见妻不肯,竟然泪流满面,以死明誓。
姜女几绝昏厥,又实爱其夫。自从嫁与姬家,哪里有一次不是顺着他,让着他。
当日,姜女见夫意已决,声泪俱下。忍痛言道:“你既然定要出家为僧,又以死明誓,为妻不能不从。只是,我原想与你作对恩爱夫妻,哪怕只一世也好……今既然不可,我就遂了你愿,断发绝情也就是了!”
姬公子实爱己妻,然则修行心重,盼得正果。当日,见妻终于应允,连向姜女磕了十余个响头。
姜女捧了丈夫之面又道:“你我夫妻一场,不想今日,你终是弃我而去……然,此时此刻,为妻却还是对你放心不下。你今日一去,我只约定一条,来日你若成佛得了金身尚好,若是不幸成魔,作些杀生害人的勾当,我定会取你性命,以免你坠至万劫不复之境,你定要记得……”
姜女言罢,泪干眼瘪,竟哭得瞎了。
姬公子见姜女如此对已,心都碎了,哪里还肯走。
可姜女这次却坚持要他非走不可。言道:“今日不走,或长或短,它****定会怨恨于我。你还是去吧……”
姬公子后被妻子强推出了家门。临走之时,姬公子急切之间,从地上拾了一钗,正是姜女断发时掉落的。
羽传甲看至此处,忽然想起自己一行人中了细竹杆的媚仙阵时,小蝶伸手去接那长髯道所递之物。定睛看时,竟然就是那根凤钗!
羽传甲看得几欲哽咽,全然明白了。此情此景,定然是先祖羽乘风与青蛇女几世轮回,生死纠葛,才有了这样的事。
羽传甲泣泪回想:先祖与青蛇;姬公子与姜女;自己与小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羽传甲念青蛇诸世所化之人竟然对自身这般好,再想想自家又是怎么对待人家的,不免心如刀绞,痛不绝生。
羽传甲躲在禅房之内一个人哭了足有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摸了一把泪,又往下看了。
话接前言,姬姓公子出门前,姜女倚门而立,却终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得远去的姬公子心若油烹一般难受。
他一气跑出去一、二里远,立于高坡之上挥舞着凤钗吼道:“为妻姜氏听了,我今一去,十年为期,十年后定当回转家中寻你,与你同享正果……”
羽传甲观至此处,不觉再一次泪满衣襟。蝶儿原来是他前世之妻,她一直由着他让着他,累世不绝。
羽传甲心道:蝶儿啊蝶儿,你如此对我,我却全然不知,诸般相负于你,我要死上多少回才能还了你的情意呢?
羽传甲含泪定了定心神,坚持着往下看。
但是,奇怪的是,这次任他怎样调息宁神,却怎么也寻不见姬公子的影子了,可更令羽传甲吃惊不已的事还在后面呢!
羽传甲凝聚心神察之,忽见距今几百年前的一处山野中多了一个独臂和尙。此人是第二个对他的神识产生了强烈吸引之人。羽传甲惊骇之余,心道:他又是谁呢?
只见,此人怀里抱着一本书,正急切的向洛阳方向急驰。
那人边行边自语的喊道:“姜氏我妻,道家之命数有救了,有救了!哈哈哈,我怎么也想不到,道家之福禄竟然全在羽氏家传古卷之上。我就是羽乘风,羽乘风就是我……我定要寻得羽氏后人,寻得那本古卷,解去诸般魔障……”
那和尚的身法极快,一会儿脚生祥云,一会儿又贴地而行,样子很是诡异。
更为可怕的是,那人两眼竟然早已通红一片,怕是早就中了魔!羽传甲定睛看时,只见那人邪光四射,面带杀机。除了他是个光头之外,哪有半分像个和尚。
那人几个起跃就到了黄河岸边,高声吼道:“土地何在?”
一言方罢!一个头顶员外巾的矮肥老头儿马上从一处石缝中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颤声道:“在这里,在这里,佛祖驾临,小老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我问你,姬家的姜女你可知道?”
土地一怔,言道:“当然,小神知道。可……可那女人早在千余年前就死了。如今,化作了一尊望夫石,就在前面不远。”
和尚大为惊异,一连后退了数步。然后,强定了一下心神,道:“此世是什么时候?”
“正是梁武三十一年。”
和尚再不多言,依照土地先前之言飞身而去。
只见,距那间十余里处果然立有一石,那石块像极了一位白发老妇。此刻,好似倚门而望,心念远方。
和尚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大叫道:姜女,我妻啊我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石头突然轰然而塌,和尚面前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女人,那人不是旁人竟是姜女。
和尚圆睁着血红的双目才欲搭言,却怎么也想不到,一把锋利的尖刀早已插入了他的胸膛。那女人还是个瞎子,双目干瘪干瘪的,早已挂满了珠泪。
姜女言道:“夫哇,你以十年为期,我却在此厢足足等了上千年,方才可以重新见你一面!然,你这千年之间,入魔太深,竟然连杀数百人,我岂能不知?我早就说过,你若入魔,我定杀你!这样才能免去你入魔之苦,才能替你还了孽债……”
和尚此时早已奄奄一息,跪于姜女面前,言道:“我这一生实在负你太多,能死在你的手上也实慰此生!我知自己早已中魔,心性大变,但你知道吗?千百年来,我寻你之心却一刻也不能忘啊!”
言毕,他在姜女的哭泣声中,又道:“我此生酷爱道法,只可惜还是没能为道家改命做点什么。如果早一日有解,我早一日就回来见你了……”
和尚说着说着竟慨然而逝、撒手西去了。
姜女望着他的尸身,痛哭不已。言道:“一直以来,我化石千载,实则只存一息在此,不过只为了见你一面罢了。你此生成魔、杀生太重,又视众生如草芥,我既为你妻,来生愿化百世蝴蝶草,然后,再来找你,以此来赎你这一身的罪孽。”
言毕,那灵气所幻之形竟顷刻间就散了,一道魂气直飞天外,投向东方去了。
此时此刻,一道灵光突然在羽传甲脑中一闪,羽传甲全然明白了,那个和尚定然就是二祖慧可,也就是他的另一世分身。而小蝶不正是姜女的又一次转世吗?见了此般种种,羽传甲不禁涕泪满面。
可实际上,羽传甲当时并不明白前尘过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并不知道自己、姬公子和先祖羽乘风的关系,只哀叹道:蝶儿啊!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处,我却亲手害了你命,上天为何要如此安排,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