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狂风怒号,树身剧烈摇摆,闪电一下一下点亮天空又漆黑一片,雷声轰隆隆一声高过一声,这样的天气十分骇人。
穆孤鸿躺在床上,卷着被子瑟瑟发抖,夜雨薇只能轻轻躺在他身边,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
“娘子。”
“嗯。”
“娘子。”
“嗯。”
“娘子。”
“嗯。”
他一声声地喊她,仿佛这样才会让他不那么害怕,夜雨薇一声声答应,不厌其烦,声音轻柔,安抚着他。
“娘子,你不要怕,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夜雨薇失笑,到底是谁害怕得瑟瑟发抖啊,他紧紧拥着她,她本以为他是害怕才抱着她,原来是想保护她才拥着她。
“嗯,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的。”她冲他一笑,即使知道黑暗中他看不到。
“娘子,我忘记你,你难过吗?”
“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都说我失忆了才会忘了你,我想如果你失忆忘了我,我必定十分伤心,娘子,对不起,你不要难过,我会认真想起你的。”
“我不难过,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夜雨薇虽然这么说着,可声音有几分哽咽,她抱紧他的腰,头埋进他的胸膛。
“娘子,我以前定是十分喜欢你。你这么好看,这么温柔。”
夜雨薇想着我以前一点都不温柔,你却还是喜欢我的,却逗他:“要是我不好看不温柔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要是有个人比我更好看更温柔怎么办?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而喜欢她了。”
“不是的。”穆孤鸿急急忙忙解释。
“怎么不是,你刚才说是因为我又好看又温柔你才喜欢我的。”
“不是的。”穆孤鸿很着急,他觉得夜雨薇说的不对,他不会喜欢另一个人,可是他又想不到说“即使有人比你更好看更温柔我也还是喜欢你,况且这世间再找不到比你更好看的女子了”这种情话,也是他就说:“你是我娘子。”
“那要是我不是你娘子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夜雨薇看他着急,觉得更是好玩。
“不是,你是我娘子,你就是我娘子。”他搂紧她,生怕她说再不做他娘子。
“傻子。”夜雨薇不由失笑,他这样在乎她,她心里甜甜的。
“你才是傻子,你就是我娘子。”被夜雨薇逼急了,他也忘了怕雷电。
“嗯嗯,我是,所以你以后只能对我好,只能对着我笑,不能对着其他女人笑,更不许对她们温柔,不然我就不做你娘子了。”
“好。”
话音刚落,他就变了脸色,双手抱紧了头:“好疼……”
夜雨薇以为他是故意撒娇,推推他说:“别装了,我做你娘子。”
克穆孤鸿还是抱紧了头,打滚:“好疼……”
夜雨薇这才着急起来:“孤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我的头……好疼……快裂开了……”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额头上冷汗直冒,夜雨薇看了干着急,心疼极了,恨不得自己替他疼。
“来人啊,叫李大夫。”
李大夫很快就来了,切着穆孤鸿的脉直摇头。“公子这是喝下天祁圣水的后遗症,头疼是小,只是公子喝下的剂量太大,恐寿命不足一年。”
夜雨薇虽然早就知道,但是听了还是脸色惨白:“滚,都给我滚。”
“孤鸿……”她喊着他,可他头疼的冷汗直冒,根本听不见,那样子太过可怜,她实在不忍看他受罪,一掌劈向他的后颈,打晕了他,给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眼神哀伤地守着他。她多希望自己能替他痛苦,他从不曾做过什么伤害他人的事,不该受如此折磨。明明是她的错,明明是她盗走了掌门之印,明明是她将江湖搅得大乱,若是要报复她不怕的,可是为何要报复在他的身上,为何要他代她受过。不到一年寿命,不到一年,她如何才能保证一年之内她能找到医治他的解药。她不能想象失去他的日子,那样的一生即使漫长,却也是无尽的心伤与折磨。她看着他痛,她也痛,可是真正该为此事痛的不该是他们。若不是五派苦苦相逼,他又何至于如此,若不是五派,他们必定是在哪个山谷里快乐隐居。
夜色渐浓,雨势不减,熟睡的人还做着好梦,穆孤鸿呼吸平稳起来,夜雨薇起身走出幻影教。“他痛苦,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她站在山顶,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披散,雪色长裙被风吹得乱舞,电光一闪,可以看见她脸色阴沉,目光森冷,如同地狱里的修罗。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让人以为刚刚那身影不过自己的幻觉。
翌日晨诵时,寂空寺小和尚齐聚堂前,静静等待空智圣僧主持晨诵,一炷香过去了,圣僧还未到,又一炷香过去了,圣僧依旧未露面,众弟子开始小声议论,圣僧从未迟到过,今日是怎么了。首席大弟子悟真示意大家安静,接着派人去请,不一会儿,派出的弟子回来了,他脚步踉跄,面色惨白,像是见到鬼了一样,嘴唇哆嗦,带着哭腔开口:“空智师父去了……”此言一落,四下无声,众弟子像是都被吓傻了,面露惊恐。悟真不愧是首席大弟子,很快就从惊恐中醒过来,派弟子去主持空明师父。
空明虽然重伤在身,卧倒在床,但是此乃大事,还是由弟子扶着颤巍巍的赶到空智圣僧的房内,房内一切摆放整齐不曾改变,空智圣僧倒在床上,远远望去如睡着了一般,房内并无打斗痕迹,待众人走近时,才发现空智圣僧双眼圆睁,仿佛见到鬼魅般,面色狰狞,死前必定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与恐惧,身上却并无其他受伤痕迹,那模样倒像是生生被吓死的。看到这情景,众人都心生恐惧,但都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也不大声喧哗。空智死法诡异,众人不敢声张,为防止人心惶惶,寺内禁止讨论此事。
第三天晨诵时,众弟子齐聚堂前,静静等待,可脸色皆不如之前平静,今日轮到空真圣僧主持晨诵,一炷香过去了,空真圣僧还未出现,众弟子脸色苍白,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都心生不好的预感,果真派出去的弟子回来惊恐的道空真圣僧也去了,而更诡异的是,空真圣僧的死状和空智圣僧的一模一样。
寺里加强戒备,几班弟子轮流守卫,可圣僧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虽寺中禁止讨论这件事,但越是禁止,人心越是恐惧,寺里人皆惶惶不安。一个流言暗暗在寺里传开:“是女鬼索命来了。”
空智大师死的那晚,一弟子夜里内急,屋外电闪雷鸣,他心生恐惧,但又一想佛家弟子有佛祖庇佑怎可怕妖魔鬼怪,于是一边心里默念般若波罗蜜心经一边起身。当他打开房门时,见院子里有一白衣女子,长发披散,他以为是寺里借宿的女施主走错了,正待上前,那女子看见了他,勾唇一笑,那容颜怎地倾国倾城四字可以说清,真如天女下凡待他准备细看时,电光一闪,他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什么白衣女子。之后,寺里圣僧接连死去,即使弟子加强防备,可依旧无济于事。防守的弟子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面,甚至弟子在房内陪着圣僧,可还是未发现任何人影靠近圣僧,翌日还是会发现圣僧死去,而房内的弟子不曾听到任何声响。这事太过诡异,众弟子都觉得定是女鬼索命,于是接连出逃。
空明和尚想起那天那妖女嘴唇沾满鲜血,阴森森的望着他们,说着绝不会让五派好过的话,开始怀疑是夜雨薇做的,奈何抓不到证据。若是夜雨薇做的,她为何不直接来找他而是从他身边的人入手,自己已经被她重伤,她要杀死自己简直易如反掌,而且那妖女也身受重伤,是他亲自下手,他知道她伤的有多重,不该这么快恢复啊。寺里乱成一团,他虽有心管理,奈何伤势太重,只能交给其他圣僧,可当值圣僧接连死去,谁也不敢接管寺庙。他只能摇头叹息,若是妖女所为,这招也太狠,不直接杀死他却利用人心的恐惧慢慢折磨他。
这天夜里,穆孤鸿睡着后,夜雨薇又起身,可她还没走出幻影教,就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她受伤以后,一直担心穆孤鸿的伤势,不是忙着到处抓医者给他看病,就是照顾他陪着他,根本无心静养,这几日每日下山,伤势更重,可她毫不在意,随手一擦,正待下山,无奈手腕被人抓住,不用想,定是夜佑衡。
“佑衡,你放开我。”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他冲她怒吼道,看向她的眼神确实心疼。
夜雨薇望着他,记忆中,他一直是笑得风情万千,眯着桃花眼,有几分狐狸的狡诈模样,从未见过他生气发怒,而每每对她更是温柔宠溺,从不曾如此愤怒。
夜佑衡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暴怒,再次开口“你要替他报仇,我不拦住你,你在乎他,而我只在乎你,若是你继续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别怪我出手伤了他,哪怕你恨我,我也在所不惜。”
夜雨薇看着夜佑衡,他的神色严肃而认真,她知道他虽然宠溺自己,但是也有底线,那个底线便是她。现在显然她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而他也处于爆发的边缘,还真是会对穆孤鸿下手,她只能叹息一声,垂下双眸:“我知道了,你放手吧。”她拉回袖子,转身回房。
夜佑衡站在她后面,看着她越来越消瘦的背影,满眼的伤痛。他从小看着她陪着她长大,即使是夏琬芯苛刻得近乎残忍的训练,她也是乐观坚强,活力满满的模样,他何曾见过她这般消瘦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模样,他何曾见过她眼眸底深深的忧伤与绝望。可每天早上面对另一个男人却是打起精神,眼底的忧伤化开,涌出一股暖意,眼眸温柔地对着另一个男人笑、闹,仿佛一切还是原样。他看着她转身离开那个男人时东奔西跑地抓名医给那个男人看病,可是每每得到名医摇头叹息表示无能为力的结果,她渐渐变得阴沉狠戾,深夜里跑出去报复五派,杀人嗜血,这都不是她该有的模样。她的眼里心里全是那个男人,若她回望,就会发现身后的他是那般落寞,可她从来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