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7月,俄罗斯的罗曼诺夫王朝在血雨腥风中结束了它的统治,300个春秋随风而逝。
1917年3月,王朝的统治地位已经岌岌可危(岌岌可危:形容十分危险,快要倾覆或灭亡。)。当时,沙皇尼古拉二世迟迟不肯退位,而是把政权交给了以亚历山大·克伦斯基为首的保皇主义者。保皇派在革命中奉行温和政策,与激进的俄国红军是对立的两派,他们仍旧拥护君主立宪制。保皇派对前沙皇和他的家人虽然有所顾忌,却也礼遇有加。当时罗曼诺夫皇室成员被囿居于圣彼得堡的豪宅,虽然失去自由,日子过得倒像二月革命爆发前那样悠然自得。豪宅之外,人事沧桑、风云巨变;豪宅之内,一家人整日读书、散步、打网球、喝茶。8月的一天,一伙愤怒的暴徒闯入豪门,打破了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一家人被押往西伯利亚的小城图布尔斯克。
1917年11月,苏共(苏共:今指前苏联共产党的简称。)掌握了政权,罗曼诺夫家族的生活随之急转直下。皇室的消遣没有了,保皇派无力顾及他们。1918年5月的一天,他们又被转移到叶卡特琳堡。7月18日清晨,万物刚刚苏醒,死神却降临了。
多年之后,当时的一名警卫帕维尔·梅德韦杰夫向苏共调查员回忆了那天的情景:早晨,一家人被叫醒后传唤到住所的地下室。首先进去的是尼古拉,他抱着正在生病的13岁的小儿子阿利克谢。接着进去的是沙皇的妻子亚历山德拉,后面跟着她的四个女儿,22岁的奥莉佳,21岁的塔蒂亚纳,19岁的玛丽亚,还有17岁的阿纳斯塔西亚,最后是家庭医生、厨师、女仆和随从。为首的军官雅科夫·尤罗夫斯基命令11名犯人靠墙站着。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幅全家肖像画。军官一声令下,行刑队进了屋。他告诉他们死局已定,乌拉尔执行委员会已下令处决他们。话音刚落,他就向沙皇开了枪,沙皇当场毙命。
行刑队每个士兵负责一个犯人。无奈房间狭窄,士兵们无法各就其位。第一次射击没有打死一个人。女人们的紧身胸衣里藏着钻石项链,子弹很难射中致命部位。一时之间,屋内子弹横飞,没有一颗射中目标。最后,士兵用刺刀和枪托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士兵掩埋尸体时场面十分混乱,只把尸体扔进附近的一个矿井便匆匆了事。第二天,他们想再找一个更为隐秘的地方,不巧运载尸体的卡车陷进泥里。士兵们索性把尸体埋在卡车停住的地方。
有传言说,当时的一名警卫起了恻隐(恻(cè)隐:对受苦难的人表示同情。)之心,帮助一名皇族成员逃脱了魔掌。许多人都声称自己是那个幸免遇难的皇室成员。有些人的假面具很快就被拆穿了,有些人却得到了幸存的皇亲和与皇室交往甚密者的认同。
既然不能找到罗曼诺夫家族成员的尸体,就不能肯定他们已经全部遇害。罗曼诺夫家族的故事也不能就此搁笔。
在众多的冒充者中,有一位十分引人注目。尽管她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名字,但是她在她的支持者心目中永远是“阿纳斯塔西亚”。
这位女子第一次吸引众人的目光是在1920年2月。几个月之前,她企图跳入柏林的兰德维尔运河,在被救起之后,她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她是罗曼诺夫家族的小女儿,在叶卡特琳堡的地下室里被一名波兰士兵救起。那时她已不省人事。在这名士兵的帮助下,她乘马车越过俄国边境到了罗马尼亚,她想到在柏林的姑姑普鲁士王妃依雷内那里寻求帮助。王妃不相信她的身份,她万念俱灰(万念俱灰:一切打算,想法都破灭了。),于是想投河自尽。
很多被放逐的俄国人收容了她。他们觉得从河里救起的这名女子与据说已死去的阿纳斯塔西亚长相极为相像。甚至尼古拉的表弟安德烈大公和阿纳斯塔西亚的表姐克色尼亚公主都这样认为。在纽约,她更是社交界的宠儿。她化名安娜·安德尔森,许多有钱的社交名人都争相宴请她,想一睹这位“女大公”的芳容。
但是大多数皇族成员并不承认这位安德尔森小姐。1928年10月,罗曼诺夫家族的其他成员和亚历山德拉的三位亲戚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称“现在住在纽约的那名女子不是阿纳斯塔西亚公主”。阿纳斯塔西亚的祖母、寡居的皇后不相信安德尔森的离奇故事,拒绝与她见面,甚至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1938年,安德尔森想采取法律手段取回在罗曼诺夫家族遗产中自己应有的一份。无奈的是,对她不利的证据太多:不仅皇亲不认她,而且1927年一位叫多丽思·温格尔贝的女人认出安德尔森就是弗兰齐丝卡·尚茨克斯卡,在波兰一家工厂做工,1920年之前,她们两人一直住在一起。
许多人觉得这简直是一个童话故事,可是安德尔森却是一位难对付的女主角。即使对她的支持者她也是傲慢(傲慢:轻视别人,对人没有礼貌。)无理;她从不讲俄语,这就更加使人怀疑她的身份。但她的支持者为她开脱的倒是合情合理:为什么她不可以目中无人呢?她原本是皇室中万般骄纵的公主!为什么她要讲俄语呢?这会勾起她伤心的往事、想起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死。
然而这些借口都十分苍白无力。经过了百般周折,西德最高法庭还是在1970年驳回了她的上诉。
许多历史学家对安娜·安德尔森并不感兴趣,他们的研究在整个前苏联时期都未停止。首先开始调查工作的是保皇政府。他们在处决发生后7天重回叶卡特琳堡,并指派专门的调查员尼古拉·索科洛夫调查当时的真实情况。
索科洛夫历经6年才完成他的调查。那时,苏共不但收回了叶卡特琳堡,整个俄国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索科洛夫只好到巴黎出版他的调查结果。1924年,书终于面世了。索科洛夫说,7月18日那天遭杀害的不只是沙皇,还有他的全家。事件刚发生时,警卫帕维尔·梅德韦杰夫的证词表示,当时他没有参与执行枪决,只是听到枪声,看到地下室里的尸体。索科洛夫在出事现场和附近的矿井中发现了罗曼诺夫家族的大量珠宝和其他物品;还有一份7月17日叶卡特琳堡的红军发给莫斯科的电报,说“沙皇和他的家人都遭到同样的命运”。
两年之后,苏联官方也公布了帕维尔·别克夫写的调查结果。值得注意的是,帕维尔颇赞同索科洛夫的观点。他们最大的分歧(分歧(qí):思想、意见不统一,有差别。)在于,索科洛夫认为一家人的尸体被焚烧了,而帕维尔则说尸体是被埋葬的。别克夫的调查使苏联政府改变了说法,他们不再否认这一点,事实上,他们否认这一点已达8年之久。他们终于承认罗曼诺夫一家人都死在叶卡特琳堡。但别克夫却坚持说这一决定来自叶卡特琳堡苏联地方政府,而不是来自莫斯科。别克夫自己就曾是叶卡特琳堡苏联地方政府的一员。
索科洛夫和别克夫的报告使大多数世人相信,罗曼诺夫皇室成员无一人幸免。可疑点在于,索科洛夫和别克夫都根本没发现被害者的尸骨。20世纪70年代,著名的俄国电影制片人格利·里亚波夫就决定去寻找他们的尸体。
里亚波夫的第一次重大发现是在1978年,他找到了一个人。此人的父亲雅克夫·尤罗夫斯基当年奉命在叶卡特琳堡看管罗曼诺夫一家人。令里亚波夫万般欣喜(欣喜:欢喜,快乐。)的是尤罗夫斯基的大儿子给了他一份父亲记录当年处决的笔记,笔记证实了别克夫的说法,尸体并非被焚烧,而是被埋葬;更为庆幸的是笔记中详细记录了尸体埋葬的地点——叶卡特琳堡西北12英里的地方。
里亚波夫的第二个重要突破是一个叫亚历山大·阿夫杜宁的人的出现。他是叶卡特琳堡的当地居民,对那一带非常熟悉,而且也对寻找尸体一事感兴趣。1979年5月30日,里亚波夫在尤罗夫斯基提到的地方找到了三个头盖骨和其他部位的骨骸。这一发现令他喜出望外,又胆战心惊。他们两人焦虑起来:此时也许不是将真相告白于天下的时候。如果这些尸骨被证明属于罗曼诺夫家族,当局会有何反应?于是他们决定把尸骨埋回原处,并发誓不到时机成熟,不告诉第三个人。
十年之后,里亚波夫认为时机已到。1989年4月10日,每周一期的《莫斯科真理报》向世人披露了一条惊人的新闻罗曼诺夫家族成员的尸骸在叶卡特琳堡附近的沼泽地里被发现。两年之后,俄国军队到达出事地点并挖出了被重新埋回去的尸骨,还有另外一些头盖骨、肋骨、椎骨、腿部和臂部的骨头。
这些尸骨是被害的罗曼诺夫家族的吗?为了证实,科学家从尸骨中提取了DNA(DNA:生物染色体。),与健在的罗曼诺夫亲戚的血液中的DNA对比。在血统复杂的欧洲皇族中,英国科学家选择了伊丽莎白女王的丈夫菲利普亲王,他是沙皇皇后亚历山德拉的侄外孙,亲王同意提供自己的血液。1993年7月,历经10个月的化验分析,彼得·吉尔和帕维尔·伊万诺夫宣布,DNA化验结果证明这些尸骨有98.5%的可能属于罗曼诺夫家族。后来种种试验显示出更高的机率。
DNA测试也帮助我们看清了安娜·安德尔森的真面目。安德尔森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夏洛茨维尔嫁给了一个富有的医生,她已经在1984年去世。吉尔在夏洛茨维尔医院得到了在安德尔森手术后医院按惯例保存的她的组织标本。他把组织细胞中的DNA与在叶卡特琳堡发现的骨骸中提取的DNA对比,证明它们来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然后又把前者和从德国农场主卡尔·毛赫尔身上提取的血样相对比,化验结果100%吻合。毛赫尔是一个波兰农民的侄孙子,这位农民名叫弗兰齐丝卡·尚茨克斯卡。
至今,仍有一个谜底尚未揭开:在叶卡特琳堡发现了7个头盖骨,而被害者除了7名皇家成员外,还有医生和仆人,总共11人。还有两个人的尸骨不知所踪。其中一个是阿利克谢,因为在被发现的尸骨中并没有13岁孩子的骨头。至于另一个人的身份,科学家们也众说纷纭(众说纷纭:各种各样的说法。)。德国方面推测是玛丽亚,美国方面认为是阿纳斯塔西亚。但不论是哪种可能,人们有理由相信在那次大屠杀中,确实有一名皇位继承者幸免于难。
不管是浪漫主义者还是拥护君主制的人(在俄国,这两派大有人在),都应该承认这种可能性很小。尤罗夫斯基的笔记和梅德韦杰夫的证词都把当时的场面描述得血腥而残忍。试想在那种情况下,阿利克谢或玛丽亚或阿纳斯塔西亚怎么能生还?在尤罗夫斯基的笔记中有对其他两具尸体的去向的解释:监狱看守长回忆,混乱之中有两具尸体没有与其他尸体埋在一起。如果找到那两具尸体,任何疑团便迎刃而解(迎刃而解:用刀劈竹子。劈开了口儿,下面的一段迎着刀口自己裂开。比喻主要的问题解决了,其它有关的问题就可以很容易地得到解决。)。
1998年7月,尼古拉、亚历山德拉和三个孩子的遗骸被重新安葬在圣彼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