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阅读——————
“庆幸黑夜足够黑,这样我能静静地陪你孤独地走着,陪你的固执,陪你的孤独。”
……
昏暗的寝室里,风吹起一角厚帘,在夜一般的世界里闪过一道光,在他夜一般黑的眼睛里闪过满天星辰。
“臣哥……要不我去找她回来吧。”刘浩看着邓松臣手中相册,在他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手里无力地抓着,不小心掉到地上,刘浩去捡起来,抬头见那苍白无神的脸。
没有回答。刘浩只能噤声还给他,想来也意料之中,就一个男人而言,什么比面子重要。自己赶走的人哪有自己再追回来的。
“……嗯。”
刘浩以为听错了,回味一遍那声音是他用力发出来的。回头惊见邓松臣灰色的脸上,嘴唇干白,宛若死尸。从来最在意自己身份和面子,居然对一个女人低头了?
“东城医院……她在那。”
“……是。”刘浩反应过来,立即迈腿向光明处跑去。
光明,光明。
——————
云错忍着头痛欲裂奔于所谓光明,朋友们不忍看见云错受苦只能搀扶回来了。四个人,在寒夜呼啸的冷风沉默不语,沉在寂夜里,沉于云错的疯魔。
“云错。”终于到温暖的室内,妮妮用力甩下扶着的云错,一时无力云错竟摔在地上,华水晨山惊愕间,抬眼看妮妮从未出现过的冷漠。
云错被冰冷的地摔个清醒,手肘和膝盖的余痛还清晰,不能相信朋友怎么突然大发脾气。华水晨山一个激灵去扶起。
“你还真是不疯不活,帮警察,也是你决定要做的事吧?追张学初,也是你决定的吧?跟邓松臣生活,也是你意愿吧?好,现在你难受了,我们帮你。我们从来都支持你,只是我不能接受你这样。我要知道你能不能把我们当朋友。”
“妮妮,你发什么疯啊!她现在身体虚得很,你干什么啊你?”晨山气急败坏得把咄咄逼人的妮妮推后一点别让云错再受到威胁。
“我干什么?我说的有错吗?云错。一开始你就没把关心你的人当回事,至于我们是你用来衬托你的优秀,你不是很厉害吗!能自己一个人啊!你自己走回去啊!走到张学初旁边,去跟他同甘共苦,去跟他相守到老!”
“够了!叶妮妮!”晨山怒喝,搀扶云错站稳要送云错快点离开她,云错却轻轻移开手,轻轻的动作已经有强大的威慑力,晨山华水立即明白,让她走到前面来。
“我承认,我确实不会交朋友。”云错看着气得脸色发红的友人,相伴了三年,确实没有太多的关心给你们,你们却永远帮我,“这些年谢谢你们不离不弃,我明白我们的缘分到了尽头。”
云错想到要鞠个躬表达所有的歉意,可是身体的虚弱使自己不能弯下腰。致使自己看上去道个歉还高高在上的,什么诚意都没有。
“如果此去我还会活着在你们面前,我会敬你们三大碗酒,这是我我对你们最大的感谢。”
云错撇开他们,寻着昏暗的走廊远去。我的朋友,我再也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云错不知觉里流泪,是迎面来的冷风吹寒了才知道的,心里在解释只是风太冷而已。
张学初在门外等待她,抽着烟消神。慢慢的平静,看着远处瘦小的身影在走近,终于没有失去。
差点就失去了。张学初灭了烟,靠在门上那副永远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变了,变得随和。看着云错。要是此去云错浪迹天涯,恐怕自己也活得不久。一方面事业,一方面自己需要她。张学初都明白,自己确实在乎她。
“几点了?”云错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睛红红的。张学初确实很喜欢看云错红着眼睛的样子,只有这个时候云错才像个女人一样柔软,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十点。”张学初捋顺云错的头发,温柔地回答。
“不,不早了。”云错回想,妮妮他们过来的时候就是十点,周张了两个小时多了,还不是回到原地。
“很早,刚刚打电话前,我看到的就是这个点。”张学初回答,云错眼神一滞,流光的眼睛凝起水雾,一眨眼又化开,只有红唇在颤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痛苦了啊。云错突然一暖,眼泪肆无忌惮地打湿在张学初的衬衫上。这些哭泣像从前一样委屈了就找张学初,他就会借个肩膀或拥抱一样。永远像哥哥一样爱着自己包容着自己。
张学初把云错拥在怀里,闻着她的发香,传递自己的温暖。
“我们结婚吧。忘了所有的事,我们就有家了。”张学初吻着云错冰冷的脸颊,凝视着眼前诱人的红唇却停了嘴。云错也没有反应,呆站着,张学初停顿一下,摸摸云错冻红的脸颊,动作竟有点生疏。
那么近,那么远。张学初看着云错流光的眼睛,眨啊眨。就是没有对上张学初的眼睛。惶恐的一双媚眼在暗夜里多惹人怜爱。可是张学初再没权力保护她了。就算此时你在我怀里,可你终究不是我的。
张学初放开云错,木然掏出婚书,望着良久,撕成碎片,和自己的心一样撕成碎片。
“你干什么?!伯母她……”
“你说的没错,云错。”张学初打断她,眼神恍惚又执着,强忍着痛,“这没有必要……婚姻大事,还是不能强求。”云错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那……这个还给你。”云错从口袋掏出那枚钻戒,多老的款式,在暗光下竟比之前看的更美些,钻漾光辉,闪耀着戏谑和嘲笑。好像在嘲讽云错可怜。
张学初默默地点点头,轻轻接过,慢慢缓解头痛,后退几步。云错担心他最近太累又受这样折磨,想来自己又干了件恶事。
放下了。张学初胡茬邋遢掩不住的俊逸,在微亮的天空,淡影下暗沉。两个人的沉默。
突然,张学初将手里的钻戒大力一挥,划破朝阳的艳彩,最后一闪在夜的余辉中。
————
云错接受审庭般的盘问,在张学初完美的策略掩埋下,云错得到暂时的自由。
准备归队。云错收拾好物品,放下一切,希望在高强的训练里忘了事,一心为事业奉献。
如经过暴风雨的天地,一片狼藉外也有雨后清新。云错默默忍受,就算张家还有什么要求条件,云错默默忍受。就算张家有难听的话难堪的事,云错默默忍受。从骄纵一世的不羁变成逆来顺受的女人,云错保存清醒,改变是进步的前提,剩下的事,就是日后慢慢明白。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医院里飘荡着童歌,云错心一轻,神往了童趣。医院寥寥人影,有驻足听歌的,有闭着眼睛欣赏的。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云错跟着唱起来。
黑衣亮眼闪在晨光照不到的房间,抱着红色老式收音机,歌声传来最大幅度的响,高瘦的身影慢慢走近,一张年轻白净的面孔带着不符年龄的阴暗。白得在暗中像发着光。
“刘浩?”云错默声细语,对方走过来,阳光完全照下来,照在这强硬气息的年轻人身上。
“好久不见。”
刘浩关了收音机。眼神没有了侵略性,却是奉命而来的横硬之气。云错退着路,他不紧不慢地跟着上来,云错跑不得,又被逼到墙角。
“你想怎样?”云错强作镇定地移开眼,望向四周没有人能救自己。
“回去。臣哥找你。”刘浩说得很自然,像是理所应当的,她也一定会做的事。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叫他好自为之吧。”云错知道回不去,也已经答应张学初特训的事了,此时自己要慢慢戒掉邓松臣的毒,不能再节外生枝。
“他现在需要你。”
“别人也需要我。我也需要我自己。”云错不由得起狠意,想起那夜他的手机里一二三四五的备胎,想起晚会换高跟鞋时他跟那女人的亲昵暧昧,想起他突然的冷淡,在他眼里那都是习惯吧,“他还有很多个备胎,没有我又会怎样。”
“他只有你一个人。”刘浩没有说谎。
“不要再说了!”云错突然提高声量推开他,也错愕着,大步掩饰自己的崩溃,摇晃着走回去。带着狠,带着恨走着,带着抛弃别人的快感,云错享受这种快感,这样变态的快感不例外地来自现实压迫,折磨。
看着手机里邓松臣的合照,心一狠,全部删掉。邓松臣送的东西,都扔掉。邓松臣的手机号码。
还是别删吧。云错犹豫着,万一,万一他会打过来呢,万一,我想打给他呢。
没有万一。云错一闭眼,按下删除键。
痛快一点不好吗?非要吞吞吐吐拖拖拉拉,什么事情不能一刀两断。云错感觉扔下一个大包袱,浑身轻松。从来没有怎么痛快过。
想想看,要是之前都想现在这样痛快,那里来那么多痛快和眼泪。云错收拾好自己了,全心地投入特训里。再不会顾问窗边花月事。
————
“铃铃铃,铃铃铃……”
有人来了,昏暗的房间里突然亮去一束光,照着一只缠着血纱布的眼睛,再转一下照着一只勾魂的电眼,却暗沉深邃。
等刘浩去接人,却不料刘浩出去了,那倒得亲自迎宾啊。邓松臣按下开门,摇着轮椅下楼去。
“啊!邓兄弟可真是大难不死啊!”貂皮金光的肥虫不顾病人,大口大口吞吐着香烟,肆意嘲笑邓松臣的无能。
“承蒙老天眷顾。”邓松臣笑了笑,把年轻气盛淡去,渐起的是成熟沉稳,“也是托了江老大的福啊,居然也没有摔死。”
江潮的眼神暗沉下来,贼眼鼠目奸诈无比。突兀的大笑,满脸横肉令人作呕。“你知道我容不下你。霍啸天那么照顾你,但是,我一点都不欣赏你。”江潮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熏得虚弱的邓松臣干呛了。
“冲劲,大胆,聪明。年轻人不缺这些。老霍就是给年轻人机会。”江潮若有所思,打量着轮椅上虚弱无力的邓松臣,“我也是给年轻人机会的人,不过,他要是挡了我的路,那就一定会死。”
一个死字拉长了音调,简单明了地解说再当挡路虎的结果。
“所以,您今天来是?”邓松臣礼貌的回答仿佛这些话对自己没有什么作用。
“没事,看望你。”江潮似乎在笑般,再望着邓松臣的伤口和轮椅上空荡荡的裤子,“你会好好活着,享受着痛苦。噢!小蝶呢?怎么说,难道小蝶是那种看不起残疾就离开的女人?我还以为你们情比金坚呢。女人啊,就是不能相信!”江潮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此时内心该多高兴,除了铲除祸害的快意,折磨人更让人愉悦。尤其是毁掉像邓松臣这种有为之材,既聪明又好看的,像灭了一盏雄燃的火灯,像捻碎一片香水玫瑰。
“我该休息了,江老大,你回去吧,我不能送你了。”邓松臣颤抖着,想着云错心里就想射了支重箭。期盼着江潮马上去死,可还是很礼仪地送客。
“行,改天再拜访。”江潮笑了笑,折磨玩弄完毕满意地离开。
再静下来的房间,牢狱般的门关上了。其实牢狱在自己的身上。邓松臣闭上眼睛,难受地深呼吸一次。
这副残破的躯壳能支撑多久,才能撑到你回来我身边。让我最后再见你一面,我的所有,我的云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