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故乡木棉红

那一年，还是开始记事的时候，一个木棉花儿红的上午，父亲带着我们，坐上了离开老家的车。因为小，无法体会奶奶满脸泪花的含义，更不会知道老家在离开了很久之后就会变成故乡，一个你日思夜想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离开的那天的许多场景我已经无法清晰地记起，但那一抹红就那么轻易地染入了我的身躯、我的血液里，随我的心跳澎湃着--就在车子转弯出村口的时候，我回头，村头那盛开的木棉花红彤彤地扑进了我双眼，我人生第一次觉得木棉花是那么的鲜艳、那么的美！也许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回头，故乡的木棉花在我的心坎上烙下了一个印，成了我的寄托，让我在漂泊了许多年后，依然无法抹去这故乡的红……而今，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那阡陌纵横间，火红的一片，该是一棵棵的木棉树。枝丫红，报春来！这样的时候，我的童年就雀跃在一棵棵的木棉树上，削一段竹子，爬上木棉树，享受着木棉花蜜的香甜。它甜得是那么的纯，犹如故乡清澈的天空，没有一丝的瑕疵、一丝的杂念，让我在阴郁、彷徨中多了一份寄托和笑容；它香得是那么的真，就似故乡潺潺的小溪，管他沧海桑田、地老天荒，点点滴滴滋润着大地母亲、父老乡亲，让我在困苦、失望中学会了坚强和执著。也是这样的时候，我的童年就奔跑在一棵棵的木棉树下，拖着一个袋子，捡着那些落下的木棉花。将花儿晒干，换成钱，换成文具、习字簿、一颗颗的玻璃球，换来了妈妈欣慰的微笑。我更读懂了，妈妈的微笑不是因为那些钱，而是我已经在高大的木棉树下长高长大了……可是你也许不知道，故乡的那些木棉树，不到花期的时候就那么的不起眼，木讷地挺拔在田间地头，没有漂亮的外表，没有让人一提就肃然起敬的名字，枝丫也够不上多么的苍劲有力呼啸天空。但它以它独特的方式存在于属于它的土地上，我喜欢它朴素的情感，是因为每每想起它时，就如同我那倚立在村口的老母亲，望尽秋冬盼儿归，仅仅为了一个春天，为了一个花开的时间，为了能第一时间看见我的归来，它那么的理所当然，只待春风来，不需绿叶衬托，就红花满枝丫，伴着母亲儿时哼的歌睡进我的梦乡……那些木棉花呀，更不因无人而不芳。它们热情地绽放在田野上，晴空下，红了一地的春。即使是凋谢，也不会如那些多姿多彩的名花名草，一片一片地随风四处纷飞，更不会成为黛玉姐姐葬花的主角。它一朵朵、一朵朵地落下，肥沃足下的土地，染红了通往山外的小路……就是这样的小路，一条一条的从木棉树下通过，再跃过一条条山沟。多少游子，在这样的二月，木棉花开时回头，望见的不再是家乡那一间间矮小的草屋在夕阳下缥缈着丝丝的炊烟，那一棵棵木棉树可以告诉你，这里已经不再贫穷，日子已经如木棉花一样，火红火红的，如同那一面飘扬在村口的五星红旗。你更无法想象，在那么刚毅的躯干上，竟然盛开出让人震撼的娇艳的花，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绽放着，那该是多么高尚的情怀、眷恋的情结，才能让它在满山遍野的春天释放着它的柔情，美丽着这一片属于它的土地……曾几时，春去秋来的轮回间，木棉树由红变绿变白，依然坚贞地守候着每一盏煤油灯下那老母亲的丝丝牵挂，依然孤独寂寞地守望着山那边的夕阳，就为了温暖每一个满脸疲惫迟归的旅人；多少风雨，几多秋霜，你的血肉化成的温热，刻录了祖先整整几世的轮回；无数的夜里，无尽的情话，在你的花前在你的叶下又泪湿了多少的爱情，却总不能如愿，好像多情的鸟儿，一吻，一惊，就飞得无踪影，无处寻。你叹息，空留惆怅在花间，一夜白了头……在爱情里，你成就了一个永恒，成就了一夜的乡愁……我在远方，很多的时候，时常会想起你的芳香，弥漫着我的心房，在喧嚣的城市中给我指引着故乡的方向。我总是记起你独有的花，不仅美丽，在花瓣里，还为我酝酿了甜蜜的童年。在离开你漂泊的岁月里，我越来越像一个匆匆的过客，我疲惫地回来，你为我黯伤，满枝的花苞竟也忘了开放；我悄然地离开，你默默地在路旁，话也不说，悄悄的。我看见了你伸出的手，梢处，几朵花儿红红的，如母亲泪湿了一夜的目光。阳光还是那么的温暖，一直照在我心上，车子飞离熟悉的地方，看你渐渐地消失在一个转弯里，又出现在下一个拐弯中，再次离开你，都忘了将你拥进怀里，告诉你，我多么希望能在你身边，永远像个孩童。我抬头，你就是我的天空；我雀跃，你就成了我的苍穹；我失败，你总是那么温柔；我成功，你是那么淡然……一年又一年，我的血管里永远和你的春天一样，澎湃着相同的颜色，你染红了属于你的土地，也就染红了我，我喝下了你酿造了一冬的花蜜，你也就为我牵挂了一生……你应该就是母亲呀，我故乡的木棉树！你用同样的乳汁哺育着满枝满丫的花蕊，不管它们是近在眼前还是远在最高的枝丫；你给它们同样的颜色，不论它们是朝东还是朝西；你从不放弃任何一个花骨朵，哪怕它一开始是那么的弱小；你更不会忘记了生养了你的大地，花朵毫不吝啬地化成片片春泥。你是那么的大爱无私，那么美丽的木棉花，你就那么轻易地放手松开，只为了温暖千千万万个梦乡……这就是母亲伟大的品质，而你，就是我，一个游子的母亲你更是爱人呀，我故土的木棉花！因为你从不浓妆艳抹，从你一开始决定要爱的那一天起，你只认准了一个颜色，一个属于你的颜色--红，就如同我爱你的心一样，永不变更；你是那么的坚贞不阿，多少的风吹雨淋，一直守候在初次相见的地方，在那些孤独等待的日子里，你无怨无悔，用你的身躯，荫护着爱人的誓言，不弃不离；你是那么的温柔如水，清风吹拂你会翩翩起舞，蝶儿纷飞你也会绯红含羞，阳春三月你还会梳洗换衣……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根已化成了我的经络我的血液，而是你的含情脉脉，你的浓情依依你更应该是我的兄弟，我的姐妹，我的朋友！我向你索取，你慷慨大方，我向你倾诉，你娓娓道来；我爬上你的身躯，你给我力量，我跃上你的枝头，你给我方向；而每当我想起了你，你，更是给了我一个故乡……木棉花，你红了我的故乡，你美了我的思想，你爱我如海洋，我想告诉你，即使在流浪，我都不会忘记为你歌唱，不会忘记为你飞翔，更不会忘记你永远是我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