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看着曾让我念恋的小亭如今这般残破，倒是让我有些愧意了。
握着柱子的手在轻轻地颤抖，怀孕后再也没有登过楼，纵是如此低矮的小山，也要分三次才能登顶。想来，我也真是娇贵的，让楚明达捧在手心这么久，竟还不自知。
用目光轻扫眼前的景象，心里的惶恐感莫名地加强。我有些喘不过气，害怕地想逃，奈何腿软走不动。转面，对上王月上了妆的脸。
面前的人冲我娇媚一笑，竟使我有些许的错觉，轻唤了声：“王月？”
“嗯，是我。冉丹，你过得还好吗？”
盼了那么久的话，今天说来依旧能让泪盈满眼眶。是多久没有见面了呢？好久了吧，久到时间都已淡忘，爱恨被磨成泡影。
我以为我是不会哭的，我以为对王月的感情只剩下淡漠，可当那一瞬来临时，我还是不争气地放弃。放弃我那不可一世的自尊，痛痛快快地向她表达，我有多想她。
王月变了，变了很多。那次的同学聚会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只知道她蓄起了一头长发。可今日见到她，惊讶却多过了迟疑。记忆中那个我熟悉的人如今却陌生地站在我面前。相同的口音，同样的语气，可为什么我却不识得她了呢？
“我很好，比你想象中的好。”我用手抹抹眼睛，后退几步，倚靠在柱子旁，“我和楚明达结婚了。”
话好似在炫耀，但的确那样顺其自然地说出来了。王月没有什么反应，甚至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哦，那祝贺你了。”
这不是我想得到的结果，没有失望，没有停顿，甚至一点遗憾都没有，就像是在听一则平淡的故事一样，没有表情。
突然发现刚刚的自己异常的孩子气，像抢到战利品的孩子般炫耀。可当那不可一世的炫耀熄灭后，所获得的不过是他人满不在乎的眼神罢了。我不再吭声，为刚刚的尴尬场面做出不满的抵抗。
“冉丹，你，是不是恨了我很多年？”王月望过来，用她那双黑亮的眸子看着我。
我扯扯嘴角，嗓子像压着什么似的说不出来话。我是恨了她很久，久到都已经想不起恨意是如何消逝，如何只剩下空空的想念。
我吸吸鼻子，抬头展现笑脸：“怎么，想要和我重拾姐妹情意？我们曾经也是朋友，我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熟悉。你觉得我会和一个不知廉耻的人重新交好吗？”
王月嘲讽般地笑笑，似是对我，又像是对自己：“冉丹，这么多年你还是那样固执。甚至换男朋友的频率都和高中时的一样，不是吗？”
“你说什么？”我有些发蒙。
“你的无情还真是保留的很好阿。我想，七年前你一定也是这副嘴脸地甩掉王倪赧的吧。”王月瞟我一眼，眼中充满不屑，“怎么？忘记王倪赧是谁了？”
王倪赧，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充满笑容的男孩。
“他还好吗？”我勉强地对王月笑笑。那个人，我欠他的太多太多，多到我都不敢再去触碰那些有关他的柔软的记忆。
“很好，只是一直没有谈恋爱罢了。”王月口气平淡，慢步绕到我身后，“满脑子都是你，你伤他太重了。”
我转身对着王月，却不敢抬眼看她。她说的没错，王倪赧我是欠他太多：“伤不伤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们早就没有那份相连的友情，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是啊，我们早就没有那份友情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了。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王月捏住我的脸，狠狠地向上抬，“那么何冉丹，你也去死吧，和你肚子里的孽种一起去死吧。”
我有些慌张，小腿开始发颤。王月伸出脚，将半个鞋跟狠狠地踢在我腿上。剧烈的疼痛让我失去重心，就这样匆忙地跌落在地，顺着向下的台阶滚落。
面前的景色好模糊，我的头又晕又痛，身下有殷殷的液体流出，手因为保护小腹的原因，现在火辣辣地痛得厉害。
我的面前一片漆黑，可我尚还有清醒的意识。王月的鞋踩着雪，咯吱咯吱地缓缓飘过，在我的身边停下。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但随着那一声手机落地的巨响，对话结束。那咯吱咯吱的声音逐渐飘远，我的意识也在手机零件四散的同时而熄灭。
冰冷的台子，冰冷的对话，冰冷的灯光，照着浑身赤裸的我。
我能感到自己的虚弱，却也能感觉到肚子内孩子微弱的气息。我，是快要死了吗？
手术室的门一开一合，阻隔住我与外界亲人的思念与沟通。我好想张口与母亲说句话，我好想大声地喊救救我，可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抬抬眼皮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手术结束，我听到了那一声清脆的哭声。是我的孩子，一定是我的孩子，他在哭呢，他在想念妈妈呢。可是，我为什么一丝气力都没有，甚至越来越困难地呼吸，我是怎么了。医生，请你快救救我，我的孩子还没有看到，我不想就这样离世。医生，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死去。
手术室缓缓地打开，外面有不断的哭声传进来，我尽全力睁开眼，却只看到红睁着眼睛的陆羽樊。门外的母亲靠在手术室门口，大声地哭泣，并不停地用手狠锤着楚明达：“你为什么不救冉丹，为什么不救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妈妈真的对不住你！妈妈没有能力救你啊！妈妈无能啊。”
母亲不停地大喊哭闹着，在他人的阻拦下停止了对楚明达的讨问，但依旧大哭着。楚明达得以脱身，匆匆地走进手术室，快速的将门关上。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看这场闹剧，眼睛合上后便再也无法打开。楚明达抓住我的手，放在他流满泪的脸上，眼泪是热的，可我的手是冷的，并一点一点地消散。
“冉丹，冉丹，你看看我，看看我。冉丹，你别走，我求你了，别走！”楚明达的眼泪不停地流出来，染湿了我整个手掌。我感到好冷，越来越冷。
“别…哭…，孩…你…顾。”我用尽力气张开我的嘴，气力不足，气息不稳，说出来的话都断断续续地不完整。
“我恨你。”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可我却没有时间继续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这几个字，我已经没有了呼吸。
意识逐渐停止，我真的不再存在了，面前黑黑的看不见楚明达的脸，身体没有任何意识，我再也感受不到悲伤了。死亡来临的那一瞬，我竟是如此地从容。
再见吧，我想我应该跟随死亡远去了。在那个黑暗时间的岔路口，再重新为自己选择一条路。
感念，那些出现在我“梦”中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