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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太公垂钓图

一间极为雅致的房间内,一鼎陶莲花香炉袅袅升起一股颇让人凝神静气的清香,使得林如风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平和起来。

林如风已然沐浴完毕,换了一身白色的直裰,看上去颇有一种古代士子的风范,精气神也一下子提升了几个档次。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头发,虽长长了一点,刚过了眉睫,但还不能束发,使得林如风依旧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现代人气息,这也便是与此时代的人与众不同之处。即便是头发长长了,挽起发髻,也依然不能掩饰其不同于此时代的独特气质。

林如风长身而立,一米八四的身高显得直裰稍短了些,但无碍林如风那俊逸洒脱而又与众不同的气质,反而更衬得林如风身姿伟岸挺拔。

林如风立于房中目视着墙壁上一幅太公垂钓图,画上未有过多的渲染,只一须发皆白的老者头上顶着一方斗笠,手持一杆并不笔直的鱼竿,竿头绑着的线绳懒搭搭地垂于水面之上,水波安详宁静。再观那老者慈眉善目,嘴角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却无不透出一股睿智。寥寥几笔便把山水壮丽的景致涂抹一毕,看似随意不经,却勾勒出了山水的深邃,其意境深远。睿智的老者垂钓于壮丽的山水间,画面相得益彰,笔墨浓重淡逸间便是整幅画作。右上角是留白,题诗为七言古诗:

白发耄耋饮渭水,几度青松几度红。

笑眉观山无钩者,武伐朝歌既弯弓。

始而复周欲当立,独缺垂渭蓑笠翁。

安知太公今不在,青城紫罗云从龙。

林如风默念着这首题画诗,不觉被诗中深意吸引。林如风的古文造诣还算不错,所以当至上而下、至右而左默览一遍题诗后,发觉诗中竟隐含着与此庄主人有关的信息。

此画既然是太公垂钓图,那么画中人物必定是姜尚姜子牙无疑,而诗中首联与颔联,即第一句与第二句道出了画中应有之意,扣题应景,文笔不凡。

“白发耄耋饮渭水”之“耄耋”指耄耋之年,意即八九十岁的老人,而姜尚姜子牙便是在八十岁时才出山随武王伐纣。“几度青松几度红”便很好理解,青松变成红松也即是春秋一岁,“几度青松几度红”便是几个春秋。所以首联的意思即为:姜尚八十独钓于渭水河畔,已不晓得在此度过了多少个春秋。

“笑眉观山无钩者”应指的是画中人物的心态,笑而坐看群山,并不在意鱼钩无钩,而姜尚最为人们所熟知的典故便在于此,“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姜尚所用鱼钩非是弯钩而是直钩,所钓者也非是鱼而是人,便是周文王姬昌。“武伐朝歌既弯弓”指姜尚随周武王伐纣灭商,朝歌便是当时商朝的国都,“既弯弓”含有两层意思,一即是商朝灭亡,二即是姜尚不凡的文韬武略在伐纣时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而“无钩者”与“既弯弓”却是前后遥相对照呼应,无钩者非无钩,可弯弓也。颔联隐有画中人物笑论指点江山之意。

颈联“始而复周欲当立”此句怕是最妙之处,非是此句华美,而是隐含的寓意极为深妙。姜尚姜子牙助武王伐纣而周朝始,史称西周。林如风已晓得,他此刻所在朝代也称之为周朝,但此周却非彼周,皇帝为赵姓,并非姬姓,而此周后立,彼周前立,两个周朝在此时空的历史都存在,不同之处便是彼周已亡,此周犹存。人们也将此周雅称为赵周,史书亦记为赵周。

赵周朝国号的来历之一便是取自于“周而复始,始而复周”此句,“始”与“周”,“周”与“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若作为国号便有“江山永固,绵延长久,生生不息”之意,是为大吉。

但取国号为“周”的决定性原因却是周朝开国皇帝赵武成硬生生将赵姓归为姬姓的一脉。《高祖本纪》曾载,“高祖时幼梦与文王遇,文王抚高祖首,言曰‘吾儿,当立’”。以白话言之,赵武成儿时做了一个梦,梦里遇见了周文王姬昌,周文王拍了拍赵武成的脑袋说了一句话“儿子,我要立你做皇帝”。须知周文王已甍殂两千多年,当下谁也未曾面见过周文王龙颜,也不晓得当时的赵武成为何就那般肯定那人便是周文王,实是匪夷所思。且那句“吾儿,当立”该如何解读,是否便是那个意思,也无法考证,无论正史野史都不曾详载。

不过据史料之外的坊间八卦则言之,赵武成幼年时在城隍庙看了一出戏恰是《武王伐纣》,其中一段便是“文王托孤”。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赵武成怕是看了那出戏之后,才做了遇文王的美梦,且将自己视作了周武王。坊间传言言之凿凿,情节逻辑很合理,也不晓得是真是假,更不晓得这传言是如何流出来的。不过,这传言倒是打破了赵武成乃真命天子的神秘性与权威性。

赵成武在成为皇帝前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梦遇文王的说法流传甚广,而赵武成也将自己视之为周武王转世。赵武成原名赵十一,一听名字便知排行十一,非是家里排行十一,而是家族内排行十一,参军后经一段时间便改名为赵武成,后来在成为一方霸主登基为皇帝之前也延用了武王的称号。

总而言之,赵武成为其统治的合法性与权威性,以及证明其出身的高贵,引经据典把自家归为姬姓一脉,乃是承袭了文王武王的血统。是以,在赵武成看来,或者说他想要看到的便是姬周与赵周乃一脉相承,无论在法统或是血统上,他赵武成乃天潢贵胄,真命天子。

故从题诗来看,“始而复周欲当立”,此句便有赵武成欲复立周朝之意,而“欲当立”正与高祖梦遇文王那句“吾儿,当立”契合。

林如风当然不晓得与高祖皇帝赵武成相关的历史,也不晓得周朝国号的来历,但题诗中浅显的意思倒不难猜到。“独缺垂渭蓑笠翁”便更为直白,意即赵武成欲要立周,但独缺一位如姜尚姜子牙一般能辅佐他成事的隐士贤达。

林如风接着品了品尾联,“安知太公今不在,青城紫罗云从龙”。林如风记得这座山庄就叫作“紫罗山庄”,观诗中之意,“紫罗”早先应该是一个人,不是名,而是号,所以这人许是被称为如“紫罗道人”、“紫罗仙人”、“紫罗先生”、“紫罗居士”、“紫罗渔人”等等类似的雅号。“青城”想必指的是这个叫“紫罗什么什么的人”之前居住修行的地方,若是此时空的地名与原有历史的地名相同的话,“青城”应该就是四川青城山。所以,这尾联的大概意思应该是:谁说如今没有如当年辅佐周武王那样的贤达隐士,青城山的“紫罗什么什么的人”便是赵武成的“姜太公”,并且可以助赵武成一统天下,成为真龙天子。

林如风品完题诗,脑海中已勾勒出一幅画面,似乎赵武成与这“紫罗什么什么人”有点类似汉之刘邦与张良、三国之刘备与诸葛亮、宋之赵匡胤与赵普、明之朱元璋与刘伯温、朱棣与姚广孝,当然还有西周的周武王姬发与姜尚。

林如风长身而立,不知不觉间竟有了几分古人的意境,双手也不知何时背于身后,身姿儒雅大方,目光也极为悠然地欣赏着这幅《太公垂钓图》。却不知身后已有人驻足留意了他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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