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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离别来得很快,几天后林伊他们就该出发了。他们要先坐火车到省城,然后直接转乘到北京的火车,一千多公里,要在火车上住一晚。在林伊和余晓晴的坚决要求下,两家父母的送行终止于原溪火车站,两人刚到火车站就催促着父母回家了。

夏志远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候车室,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母亲和妹妹。大概是一大早从屏山赶到原溪的缘故,一家三口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夏志远的背上背着一个铺盖卷,手上的提包大概装着一些换洗衣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林伊看他站在远处和母亲说着话,他妈妈摸摸他的肩膀又擦了擦眼角。夏志远抚着妹妹的头,可能叮嘱了几句话,他妹妹一直在点头。过了许久,他妈妈和妹妹转身离开了。他妈妈身体不太好,走路很慢,腰也弯得厉害,他妹妹边走还边搀扶着。夏志远站在候车室的入口,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背影还一直站着,最后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才猛然回头朝林伊她们走来。

夏志远沉着脸,坐下时勉强对着林伊和余晓晴笑笑。林伊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夏志远,此时感觉彼此间似乎有些生疏,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看见刚才那个送别的情景,心里满满全是同情,可她知道夏志远格外敏感,所以这种同情只能放在心里。

余晓晴却不一样,她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对于夏志远这个众人瞩目的尖子生,她一向不太感兴趣,有时候甚至看不惯夏志远那种苦大仇深的样子,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像林伊那样去照顾他的感受。刚才那个场面,余晓晴也看见了,她也知道夏志远家的情况,在她看来,每个人的家庭情况是现实,无需回避。她最讨厌的就是夏志远对自己家的情况绝口不提,浑身上下处处散发出过强的自尊心,让他周围的人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伤了他的自尊。

余晓晴看夏志远沉着脸不说话,先撇撇嘴,然后又用手肘捅了捅夏志远,说:“你妈和你妹妹来送你,坐了那么远的车,怎么不让她们进来休息一会儿?”

“路远,她们还要坐车回去,”夏志远依旧低着头。

“你这一个多月去干嘛了?通知书也是我们给你寄回去的,火车票也是我们帮买的,你连个人影都不见,”余晓晴又开始挑刺了。

“家里活多,尽帮着我妈干活了,谢谢你们了,”夏志远低着头,把双手十指很用力的叉在一起。

“你的生活费解决了吗?”余晓晴问的时候被林伊用手指戳了戳后背,余晓晴装作不知道,继续问:“到了北京以后怎么办?”

“我自己会解决的,这个不用你费心了,”夏志远感觉已经被伤了自尊。

“唉,”余晓晴故意长长叹口气,“到了北京我们要和你见面就不容易了。我和林伊的学校都在西边,就隔着两条街,我们俩天天见都没问题。可你的学校在东边,离我们二十多公里呢,坐地铁一来一回要两三个小时。”

“没关系,周末有空,我和晓晴去找你,”林伊终于忍不住说话打圆场。她知道余晓晴一向喜欢用话语挑衅夏志远,三年来也充分发挥了从老爸身上学到的和稀泥的本领。

三个人就这样一路上时而打圆场和稀泥,时而挑衅拌嘴,倒也说说笑笑从原溪到了省城,再转火车到了北京。到北京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夏志远送她俩到学校再去自己学校显然是不可能了,无奈三人只能分头行动。林伊看着夏志远背着行李,瘦高的身影淹没在地铁站汹涌的人群里,心中五味杂陈,却被余晓晴一把拽回现实。

“行了,行了,别看了,我们也去坐地铁了,”余晓晴不耐烦的说,“我可告诉你,别让同情淹没你的理智。”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唠叨呀!我既同情他,也很理智,”林伊瞅了余晓晴一眼。

“你不知道同情别人就是毁灭自己么?同情太多,性质就变了。不是我跟你妈一样唠叨,是我跟你妈一样眼光犀利,世间万物难逃我法眼……”余晓晴边说还边用手指指自己的眼睛。

两人相互批评着教育着对方,也奔向了自己的新学校新生活。

开学一个多月了,林伊很快适应了学校。学校住宿条件还不错,一间宿舍放了四张整体床,上面休息,下面是书桌和储物柜。宿舍里的四个人,都是英文系的同班同学。王琦家在天津,交通也方便,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人也直率坦诚,每次从家回来都要带来大包小包的零食。孙娅是陕西人,有个高中时很要好的同班男生也考到了外语学院,不过是念西班牙语,所以孙娅除了上课几乎都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李若平是湖南人,因为都是南方人,在饮食习惯上倒是和林伊有几分相似,所以两人很快就混熟了,颇有几分投缘。

李若平的家庭条件不是非常好,下面有个弟弟还在念高中,父母寄来的生活费有些捉襟见肘,为了不给父母增添负担,她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家教,每个星期有三个晚上教一个初三的学生补英语,家教挣来的钱刚好可以添补生活费。不过李若平性格开朗,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家庭情况,空余时间都和林伊在一起学习或是逛街。遇到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价钱合适的大家都会买下,价钱不合适的李若平就直说太贵了,让周围人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所以余晓晴才见李若平第一面就爱上了她,一直夸她性格好,三个人迅速成为死党。

余晓晴的学校离外语学院只隔了两条街,她学的是法律专业,班里男多女少,课程也不算很累,所以她经常到林伊她们外语学院,既能练习口语又消磨了课余时光,可谓一举两得。

这个周末,三个人商量着要去学校附近的一个数码商场看电脑。最近,电脑开始在学校里悄悄流行起来,有的同学配了台式电脑,条件更好的同学直接买了方便小巧的笔记本电脑。林伊和余晓晴本来也想去做家教自己挣一台买电脑的钱,可算了一下,靠家教挣的钱买电脑需要一年多的时间。两家父母一听她们俩的想法,坚决反对她们为了钱去做家教。他们一致认为社会实践确实很重要,但如果为挣钱把大量学习的时间投入到家教的工作是得不偿失,所以干脆给她们寄来了买电脑的钱。

三个人在数码商场看得眼花缭乱,最后比来比去还是决定买笔记本电脑。专卖店的销售员看见有两个人要一起买电脑,脸上的笑容多得都快堆不下,滔滔不绝口沫横飞把自己家的电脑夸得天上绝无地下仅有。

李若平看着两人提在手里的电脑,羡慕的叹口气说:“我这几年是不可能买电脑了,平时挣的钱能吃饭就不错了。”

林伊看看她,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我们俩天天在一起,买一台电脑足够用了。”

李若平一把搂住林伊,用可怜兮兮的口气说:“真的?那姐姐天天帮你提热水报答你好不好?

林伊摸着李若平的小脸笑着说:“姐姐不用这么客气,妹妹心领啦!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说完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余晓晴看着两个人说:“我就喜欢若平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现在钱不够,不代表永远这样,将来努力去挣就是了,不用藏着掖着。我们也不过是靠父母省吃俭用供我们,也没什么可炫耀的。林伊,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惯夏志远了吧!我最讨厌他这点,家里条件不好没什么可自卑的,可他天天把自己弄得苦大仇深,自尊心又强得要命,跟他说话之前都要三思,就怕哪句话说错了又伤了他的自尊心。林伊,你跟他在一起累不累呀?我可是看见他就觉得够累的。要不是因为你,我和他绝对保持安全距离。”

“夏志远?谁是夏志远?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过?”李若平一副八卦的样子。

“林伊不准我说啊!夏志远是我们高中同学里的佼佼者,是林伊眼里的玻璃心。”

“玻璃心?为什么是玻璃心?有那么脆弱吗?”李若平继续刨根问底。

“你刚才没听见吗?跟那位夏志远说话要三思,一不小心他的玻璃心就碎得满地都是。”余晓晴嘴角撇了撇,看了李若平一眼。

“晓晴,你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要真是那样,我跟夏志远说了三年话,岂不是早就累死了!”林伊替自己辩解。

“你敢说跟他聊天的时候没有顾忌?说话时没有照顾他的感受?你知道为什么他和其他同学都保持距离,就和你走得近?就是因为你说话不会刺激他。”余晓晴说起话来不留情面。

“你觉得照顾一下别人的自尊心有什么不好吗?”林伊一直不太理解余晓晴对夏志远的偏见。

“照顾别人的自尊心是应该的,那是基本的礼貌。但如果自尊心强到让别人照顾起来很累,就不正常。我认为将来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首先就要有宽广的心胸和端正的人品。一个连自己的家庭情况都不能坦然接受的人,我实在无法认同。”余晓晴在看待这个问题上似乎颇有自己的见解。

“哇,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真想一睹风采。”李若平夸张的说。

“哼!”余晓晴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放心吧,迟早有一天会一睹真容的。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不知情的人肯定会被迷惑的。瘦高的个子,篮球场上的如风少年,眉宇间的一丝忧愁,聪明绝顶的脑袋,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迷倒一片女生。”

“林伊,你可真不够意思啊!开学到现在都一个多月了,我不仅没见到人,而且今天才第一次听到名字。你还好意思跟我说无话不谈。”李若平气鼓鼓的说。

“哎呀,别生气!他们学校课程紧,他课余还要打工挣生活费。来到北京我还没跟他见过面呢,就打了几次电话。等他有空了,你自然就见到了!”林伊忙着解释。

“他在哪个学校啊?才一年级课程就很紧?”李若平有些不太相信。

“哼,”余晓晴的鼻子里又是冷哼一声,“名副其实的高材生。在全国最好的医学院之一,临床医学专业本硕博八年连读,我们全省只有一个招生名额。在读期间采取末位淘汰制,最后大约只有一半的人能博士毕业,剩余的一半可能中途转为本科或硕士毕业。你说他课程紧不紧?”

“哇,传说中的牛人就在身边啊!我们学校的理科状元也是报了这个专业,就差几分没录取,被调配成本硕连读。我们后来听说录取了另外一个学校的理科状元,应该就和这个夏志远是一个班吧!”李若平说话时表情夸张,话语间无限遐想。

“去吃饭吧!别想了,就是个普通人,不是三头六臂!”林伊笑着去拉李若平。三个人一起向小吃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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