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反正我从出洞就开始浑身瘙痒,用手挠了之后又开始撕心裂肺的疼,我掀开袖子看了看刚刚抓过的地方,那里的皮肤居然像鳞片一样分布,呈现一种诡异的墨绿色,有许多地方都被我抓得血肉模糊,皮肤整块的掉了下来,里面的肉好像化了一样,变得像汤汤水水,看的我一阵恶心。
我看见我的袖口沾有许多黑色的已经干了的血一样的东西,我的判断告诉我,这如果是血那绝不是我的,而且已经干了许多年了。我浑身的瘙痒与疼痛开始减退,这是因为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而我的经验告诉我,我可能已经中毒了。
双腿好像灌了铅,我往前迈着迈着就倒了。带着浑身的溃烂重重的砸到地上,剧烈的疼痛把我最后的理智猛的一拽,我想喊一喊,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面前的世界开始出现扭曲,头顶的树林好像被汤勺搅浑的咖啡沫在开水上不停地转。果然,上帝还是希望我的尸首被发现的,我一点都不感觉到凄凉,居然还十分释然。
慢慢的,我的神智居然开始清醒,可是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我没有疼痛,也不能移动,我看见我从双手往上全是溃烂,像是起了水泡又一个一个被摁破的样子,真的是惨不忍睹,而且我还亲眼看见一个黑色莹亮亮的小甲虫钻到了我的伤口里。我没有任何恐惧,只是觉得有趣。
我本以为这世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可是我居然可恶地想起了那封情书,貌似还在我的口袋里,真的,在我死前,我好想看看。
我闭上眼睛凝神开始感受我的存在,渐渐的,我感受到了我的手,这就够了。它缓慢的移动,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是别人在操控我,我的大脑只是个用来欺骗自己的产物。我摸到了那个薄薄的信封,还有两个,装着眼睛的玻璃球。
我抽出信封,那两个玻璃球跟着滚了出来,在地上碰了一下就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其中一个刚好滚到我面前,我只要睁眼就可以看见,那玻璃球里的眼睛充满红血丝,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居然感到一丝熟悉,伸手去拿起那个玻璃球,发现那玻璃球后面还有个小孔,但是被透明胶带贴住了。
我抠开胶带,里面有暗红色的液体直接喷了出来。我的头不能动,所以被喷了一脸,几乎是瞬间我脸上的皮肤就开始长水泡,然后再一个一个自己破掉,最后溃烂。
我把玻璃球上的小孔朝下,把里面剩余的液体都倒了出来,这液体滴到地上居然不会渗进土里,一直流到草根旁边聚成一团然后凝固,那棵草瞬间就枯萎了。
再看那玻璃球里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红血丝了,它神色黯淡,好像丧失了底气的士兵。看来这眼睛是用来作容器的,或者说是用来培养刚才那种毒药的。我其实早就深感不妙了,碰到这种药果然是活不久的,我现在还活着只能说明这毒药是慢性的。
此时我居然已经可以坐起来了,我觉得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一定得干些有意义的事,便开始翻译那封情书。
“啊我亲爱的澜,如果我昨天进家时带了你要的东西,你是不是可以爱我。我早就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的身心都是你的。无论如何请你记住,心给了你,躯壳还在。如果我的等分身段能配得上你的水蛇腰,我一定会扎着高高的马尾,系上十年前你给我买的红围巾。你说过,头小的人都很笨,你还说过,肚子大的人都能吃。我兼具你所厌恶的缺点,但是我依然爱你。如果你答应我,请在夜半时分到我的住处,那里埋着我的信物。”落款是陵城路33号。林殊。
我觉得这封信真的非常奇怪,之前之所以觉得像密告是因为姥爷曾经说过,不合理的事情总有它的合理之处。以前我宿舍那个叫徐明的天天给我讲如何给各种女孩子写情书,讲的倒挺合理,好像还挺专业,结果毕业了也没追上一个女孩,果然颜值是硬伤。
他说,写情书要先夸女孩子的美貌,再说哪里吸引自己,文笔要好,绝对要突出感情的真挚。而这封情书如果去掉几个表达爱意的句子几乎根本不能称之为情书,我甚至感觉这几句话是被硬生生地加进去的,最奇怪的是我发现我根本不能分辨写情书者的性别,甚至连描写对象的性别都分辨不出。
很明显,这好像是一封性别错乱的信,那么这里不可能有什么真挚的感情,而是隐藏着什么信息。
还有,这个陵城路33号不是个火葬场么,可是为什么这个自称林殊的人说那是他家,如果是这样那么写信者一定是鬼了,但是也有可能写信的时间那火葬场还没建起来,那里还是居民区。这信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第二种思考方式或许是对的,但要想知道一切,必须得自己去一趟陵城路33号。
我忽然想起另一个名字,那个写在指甲盖上的名字--林书。这两个人名字读音完全相同,是巧合么?我忽然非常想活着,去陵城路33号去看看,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诡异的视频里出现的那个声音到底是林书的还是林殊的,这个问题关系着那个视频的年代。
可是,一切都是可是。我就要死在这了。我开始揭我伤口溃烂处的死皮,这一揭直接把我半个胳膊的皮都带了下来,里面竟然是新长好的皮肤,白白嫩嫩的,像婴儿一样。我吃了一惊,又去试脸上的,也一样,等我把身上的烂皮都揭下来,我已经像脱胎换骨一样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几岁,变成了小孩子。
妈的,这什么化妆品么,我刚就应该多拿出来一点,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我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奔回商店,我觉得浑身充满了活力,我现在需要一面镜子,我想知道皮肤变好之后的我会有多好看。
但是,不祥之物果然还是不祥之物,不会给我带来好运的。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见的,不是我自己的脸。
这小商店的洗手间本是我觉得最让人感觉舒服的地方,本来什么鬼片呀鬼故事啊都爱写发生在洗手间的怪谈,什么水管里流出血水,马桶里伸出手,这种小儿科我都读了不下两百回了,虽然这里有点阴暗,可自从我来到这商店,洗手间是唯一一个没有发生过怪事的地方,我觉得这里比其他房间安全多了,只是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这老掉牙的建筑里还会有这么高级的洗手间,简直跨时代了。
可是现在洗手间也发生了怪事。它闹鬼了!这块镜子绝对有问题!我十分不相信我看到的一切,我走出商店,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反光的东西。果然草丛里还是有几个大块玻璃片的,我就知道你这玻璃批量生产的地方绝对有反光的东西。我开始在玻璃上的模糊投影里仔细观察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我看见的,依然不是我的脸。
这是一张白嫩而清秀的脸,五官端正,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嘴唇薄薄的却很红,我觉得这是一张女孩子的脸,或许因为长在我脸上而有些像男孩。
我身边也有长相是这个风格的人啊,比如,林哥。我又想起失踪的林哥,他倒是没镜中这人好看,却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间的那种冷漠。我去,难道我被林哥他妹附身了?
人如果要坚信眼见为实,那么我现在只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如果可以骗骗自己我可以认为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可是处于我这种矛盾状态的人真的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确认一下,到底是我真的发生了奇怪的变化还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我忽然想起林哥说过的那种不存在的人,王子续现在已经变成那样的人了,因为他似乎成了某个人的代替品,这种代替或许会从外向内渗透,直到我的思想也被取代。
原来这毒药所带来的死亡这么决绝,连我的尸首也不留下么,我忽然觉得这才是让一个人无尘无痕地从世间消失的最好方式--变成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