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璨抱着两女,直奔了好一会。他想自己抱着两人,若是史虎云追赶,大有可能追上,一路左曲又折,尽往密林中走去,又奔出老远,回看背后无人,这才停下,将两人都放在地上。
只见错儿她鼻息禁闭,早昏了过去,萧璨在她身上连拍几下,错儿只沉吟两声。
另一边那少女一双眼睛直溜溜盯着两人,看她原也与错儿差不多年纪,皮肤甚是白皙,面容姣好。萧璨在她肩上拍打几下,心想此女被点穴道该是许久了,这几下内力到处,穴道自然松开。
又去察看错儿,只见她气息已甚是微弱,她肩头五个血洞深深的陷进去,兀自鲜血直流。萧璨暗暗心惊:“原来史虎云功力竟已到如此地步。”又暗自皱眉,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自去惹事,却惹出这一身伤来。当下不暇细想,扶起错儿盘膝做好,右掌抵住她背心,一股内力缓缓输入错儿体内。
直过了好一阵,错儿“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向前俯倒,萧璨扶住了。错儿双眼朦胧,似开似闭,仍是一副昏沉模样。
却听身旁少女道:“这位姑娘伤势非轻,须得快些找大夫医治才行。”她见萧璨在替错儿疗伤,不敢打扰,只在一旁看守,此时方敢出声。
萧璨自知错儿伤势沉重,她这点功力,受了史虎云一掌,岂能好过的?他方才无暇多想,便运功替她疗伤,此时回过心思,要说救治错儿,却又有些踌躇起来。要知他本不是什么热心之人,自己还要找人,这姑娘死活跟自己又不相干,何必费力救她?
晴宋见他若有所思,微有诧异,道:“你还等甚么?再不抓紧,她可就难救了。”拉起他道:“快!快!”
萧璨踌躇半晌,终于抱了错儿,三人一路寻路而行。晴宋说了师承,果真是小蛮峰的弟子,道:“这次可多谢你们相救了。”
萧璨淡淡道:“你不必谢我,我救你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晴宋一副诧异之色,萧璨道:“我只是不想让史虎云又得到小蛮峰的剑诀罢了。”
晴宋听他如此说,笑道:“原来如此。不管怎样,总归还是要谢谢你们相救之恩。不然……”想起史虎云所说的话,不禁打了个冷噤,恨声道:“这群恶贼!”
萧璨道:“你怎会被史虎云抓住?”他心想小蛮峰名动天下,史虎云不过是恶名昭著的流寇,怎么有胆子去招惹小蛮峰的人?
小蛮峰的创派祖师韩轻眉,人称“飞火流星”,是百年前有名的女侠,小蛮峰传至现在,已历五代。当今的掌门青阳先生,武林中无人不晓,传说武功已是深不可测,当年达达教教主“意气平生”原惊世驾临中原,头一个便闯上小蛮峰去,两人曾大战半日,难分胜负,只是他已多年不履江湖。青阳先生座下有七名亲传弟子,现今小蛮峰弟子的武功,多半便是由这七名弟子代为传授,门派中的事务,也是这几名弟子代为料理。本来以小蛮峰的名头,这七名弟子俱都应当是赫赫有名之辈,但小蛮峰素来不事宣扬,门下弟子纵是行走江湖,也很是低调,因此这七名弟子的名号在江湖中也没怎么响亮,晴宋便是七名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她脸上一红,哼了一声,道:“若非他们诡计多端,我怎么会给他们抓到?”
萧璨心想凭史虎云的心机,抓个把人原也不难,看晴宋江湖经验原也甚少。
晴宋说起经过,原来数日前她路过一个村子,无意间竟碰见几名玄衣大汉纵马驱赶几个百姓。晴宋见那几个百姓俱是妇孺,玄衣大汉纵马持鞭,不住鞭打,地上哀嚎一片,马上汉子放肆大笑。晴宋义愤填膺,哪里忍得住?当下仗剑拦在近前。初始几名汉子见是一个小姑娘,怎会放在心上?见晴宋生的美丽,嘴中更是污言秽语,晴宋大怒,长剑出手,她小蛮峰剑法高妙,几名玄衣汉子怎能抵挡的住?当即四散奔走。晴宋心中大是得意,哪知没过多久,正行路间,只见一群二十余人四面八方疾驰而来,将她团团围住,为首之人便是史虎云。
先前几名汉子吃了亏,心中不忿,回去便请了大队人马来到。史虎云听手下说竟被一个小姑娘打败了,倒有些好奇,也自赶来。晴宋见了来人,自无好意的了,两方话不投机,三言两语间抽刀拔剑。晴宋自负剑法,不料史虎云武功殊非寻常,十余招一过,竟是难以取胜,旁边又有诸人环伺,她毕竟临敌经验太浅,一时心中焦急,险些着了道儿。不料此时史虎云却忽然顿住身手,抱拳道:“原来姑娘是小蛮峰的弟子,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了。”说罢竟带着众人离去了。
晴宋见对方离去,只道是对方怕了自己小蛮峰名头,也没多想。哪知那天正在客栈中休息,不知为何昏昏沉沉,第二天已被史虎云擒住了。原来史虎云既知她是小蛮峰的弟子,心中却有盘算:他多年来修炼断指琵琶功,罕有敌手。只是近一两年来不知为何,练来练去,总是进步不大。他暗自寻思,心想或是由于断指琵琶功其实是一门极为刚猛的外家功夫,练到一定阶段,便遇阻滞,需以高深内功相辅,内外兼济,方可更上一层楼。只是玄功秘要,乃是武林中极大的隐秘,怎可轻易而得?便是他当年得到这断指琵琶功,也只是侥幸而已。
不想此次竟然遇到晴宋,史虎云心中大喜,小蛮峰玄门正宗,天下闻名,若是得到小蛮峰的内功秘诀,正是得其所愿。只是若是此事被他人得知,小蛮峰定然不肯干休,因此当时他故意放走晴宋,却令人暗中下药,晴宋阅历极浅,果真为他所擒。
萧璨听晴宋说完,暗想:“难怪日前在村中等不到黑云铁蹄,想来史虎云忙着抓她去了。”
忽听身后厉声道:“姓萧的!又坏我好事!”一人倏忽而至,翻身来到拦住三人,正是史虎云。
晴宋怒喝道:“你来的正好!”更不再言,一掌击出。
萧璨环顾四周,只有史虎云一人来到。原是史虎云令众人纵马追赶,自己仗着轻功,反而更快找到三人。
晴宋含怒出手,不留余力,转眼过了十来招。萧璨抱了错儿站在一旁,见她掌法精妙,心想小蛮峰果是不凡,若是史虎云当真得到小蛮峰的内功秘诀,他日就更难以对付了。不过晴宋毕竟年幼,史虎云功力又深,不多时已占了上风,他早知晴宋临阵经验太少,故意卖个破绽,晴宋果然上当,切掌轻入,史虎云早有准备,临机一掌,正打在晴宋肩头,震得晴宋连退十几步。只是史虎云欲从她口中套出玄功,倒也不想真伤了她,这一掌只是将她震开。
萧璨见晴宋败退,放下错儿,自己抄起铁剑,一剑刺出。史虎云知他才是眼前大敌,单爪抓出,萧璨不待招式用老,换招削他手腕,史虎云不敢轻敌,左掌横出,打在他铁剑上,将铁剑荡开两尺。萧璨一惊,原来方才替错儿运功,已耗费了许多功力。
史虎云三度与他交手,早知他功力颇深,此时铁剑怎会为自己一掌荡开?又见错儿躺在地上,他略一思索,已然明了,心中大喜,这少年不知何故屡次与自己为敌,此刻该知道老子岂是好惹的?登时倾尽全力,萧璨一时大落下风。
忽然一剑刺来,原来晴宋眼见势急,拾起错儿长剑,一齐来攻,喝道:“你不是想看我小蛮峰的功夫么?就让你看看我小蛮峰的破月剑!”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一声长啸,一个声音道:“小师妹,对付这等恶贼,哪里需要用到破月剑?”这声音自远处传来,却是宛在耳边。
史虎云暗惊:“这人功力极深!”
晴宋大喜,大叫道:“二师兄!”眼前人影一晃,一人翩然落在近前。这人二十岁上下,形貌俊朗,他见了晴宋,微微一笑。他见萧璨正落下风,便道:“兄台,我来助你!”长剑直取史虎云,剑若龙吟。
史虎云大惊,不敢大意,急忙闪身避过。来人刷刷几剑,剑势绵绵密密,竟是无隙可寻。萧璨见这人出手,便不再上前。
来人连使数招,对史虎云道:“这是小蛮峰的拂手剑,阁下看仔细了。”长剑横扫,宛若浮光流动,剑芒宛若飞瀑,密密麻麻。
史虎云见这人剑法厉害,功力更不在自己之下,料想不能取胜,便生退心。他连退数步,转身跃开,霎时跑出十余丈外,隐入林中不见了。
晴宋便要去追,来人道:“师妹且住,小心中了暗算。”晴宋脸一红,转而欢颜道:“二师兄,你怎的也下山了?”
这人正是青阳先生座下弟子林诗棠,众弟子中排行第二,见晴宋问,脸上故意一板,道:“你还说。若不是你胡闹,师父怎会差我下山?”
晴宋吓了一跳,道:“师父知道了?”
林诗棠见她神色,不由微笑道:“可不是。我看你回山之后如何跟他老人家解释。”
晴宋俏眉一皱,又道:“大师兄……大师兄知道了么?”
林诗棠道:“你说呢?”
晴宋脚一跺,道:“二师兄你真是!也不会替我遮拦些。”看她模样,似是大师兄知道了还比师父知道了更要紧。
林诗棠微微一笑,不再理她,转身对萧璨抱拳道:“在下林诗棠,兄台如何称呼?”
萧璨一边抱起错儿,一边将姓名说了,晴宋凑上前道:“多亏了他和这位错儿姑娘,否则二师兄你可再也见不着我了。”
林诗棠惊道:“此话怎讲?”
晴宋便将一路之事大概说了,林诗棠暗暗心惊,正色道:“你这下可知江湖险恶了罢?叫你还要乱闯。”又叹息道:“原来那人便是黑云铁蹄的统领,方才不该放他便走。”心想此人武功极高,他日不知又做出什么恶事来。
晴宋道:“只是错儿姑娘受了重伤,可惜三师兄不在这里……”林诗棠自幼便疼爱这个小师妹,萧璨和错儿救了她,免受侮辱,他心中亦大是感激,对萧璨道:“错儿姑娘伤势非轻,敝师弟颇精医理,只是现下正在山上。在下这便连夜赶回山上,请师弟一同前来为错儿姑娘医治。”
晴宋忙道:“是啊,二师兄你快些去,错儿姐姐的伤要紧。”
林诗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也跟我一齐回去,还想赖在外面么?”晴宋哀求道:“我给大师兄的生日礼物还没准备好呢……”原来再过一月,便是她大师兄谢晚唐的生辰,她心想若是送些寻常礼物,怎显得自己的特别之处?于是偷偷下山,想要寻思一件特异之物送与大师兄,这才引出了一场事端。当下撒娇耍赖,林诗棠只作不见,对萧璨道:“到时到何处找萧兄?”
萧璨沉吟一下,道:“我留在汝阳‘瑞丰客栈’。”
林诗棠点头道:“好。在下一定尽快将师弟请来。”当下辞别萧璨,带着晴宋去了。
萧璨抱了错儿,回到汝阳城内,先去寻了一间医馆,馆内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替错儿把了半天脉,摇头道:“这位姑娘一只脚都进了鬼门关了,老夫无能为力了。”萧璨本来也只是姑且一试,错儿受史虎云这爪,力透脏腑,本是九死一生,非寻常医者可治。当下也不言语,带错儿去到客栈。他将错儿放好,自在房中打坐。
到得晚间,错儿连咳数声,口内溅出鲜血。萧璨来到床边,错儿迷迷糊糊,口中喃喃直喊“妈妈”。萧璨怔了一下,拿起她手腕,右掌抵住她掌心,催动内力运入错儿体内。
这一晚断断续续,大半时间都在为错儿运功提气,错儿稍得好转,也不过片刻功夫。
到得早上,错儿仍无半点起色。萧璨心想林诗棠去赶小蛮峰,一来一回,纵是他日夜不停,也要不是一两天就能到的,总不能如此干等,当下将错儿报出,正遇小二,问道:“城中可有什么名医?”
小二道:“城中最出名的是城西‘百草堂’的李大夫,但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是去找他的。”萧璨问了道路,抱了错儿,便出客栈。
他刚出客栈,忽听远处一声大笑。萧璨正要看时,一人已是如风如火现在眼前。
这人一身衣裳凌乱不堪,只有一双眼睛,兀自发出奇异的光芒,正是之前在洞庭湖畔相遇的少年花笑。
花笑一见萧璨,登时大喜过望,道:“原来是你。”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喝道:“好小子!今日叫你插翅难飞。”这声音如低沉暗诵,却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萧璨暗惊:“此人内力竟似不在史虎云之下。”他与花笑初遇之时,曾交手数招,知他虽是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武功极高,后来暗自思忖,若是两人对敌,只怕多半还是花笑胜了一筹。如今他却被这人一路追到这里,看来此人武功极高,恐怕颇是难以对付。
正思量间,眼前一花,一个人影落在眼前。却是一个矮瘦的中年男子。他虽然身材比一般人都矮了半个头,但看上去却又不觉得甚矮,眼中精光闪动,正是达达教的三大明王之一,“妖刀”血月。
他伫住身子,对花笑道:“小子有胆量的便不要跑。”
花笑哈哈大笑,道:“小子这不是停下来了么?小老头,你追了我这么久,不嫌累的么?”其实血月也不过三十多岁,只是身形矮小,模样又有些阴沉,却被他叫成了小老头。
他嘿嘿冷笑,道:“杀个把人,我还顶得住。”不由分说,纵身扑向花笑,他身法与中原大不相同。花笑双掌拍出,同时急忙向后连退数步。
萧璨暗暗皱眉:“以他武功,怎会如此示弱?”猛然间红光一闪,只是一闪,犹如满月,“啵”一声,花笑华袍上赫然多出一道口子。
萧璨心中一凜:“好快的刀!”他多年来东奔西走,阅历不可谓不深,却从没见过有人用刀如此快法,连刀的轮廓都没看清,似连闪电都斩断,方知花笑并非示弱,只是为了躲避他这无与伦比的快刀。
血月一刀不中,便即回刀入鞘,绝不迟疑片刻。回刀之后,又是一刀急闪而出,花笑又是连退数步,堪堪避过。
他手无寸铁,怎抵挡得住这如寒芒乍闪的刀光?只有连连闪避,转眼已是大处下风。对面那人更是得理不饶人,刀光更烈。花笑大叫道:“还不快些帮忙,我可撑不住了。”
血月吃了一惊:“他还有帮手?”这念头刚刚闪过,身后风响,一人举剑直刺他背心,正是萧璨。急忙回身,剑尖已只有四五寸间距,忙低下身子,斜地里又见刀光一闪,直削萧璨双膝。
他本来身子矮,这一俯身,几乎贴地,横刀而出。萧璨暗惊,若是被他这刀光削中,两条腿就别想要了。一个旱地拔葱,急纵而起,在空中直挑对方头顶百会穴。此时花笑也急步上前,直拍那人背心。
那人两处受敌,他也甚是了得,危急中一个奇怪之极的身法,倏忽转过面来,刀已回鞘,接着手肘一动,又是红芒一现,快捷无比。花笑急忙后退。“当”一声,刀光碰到萧璨铁剑,萧璨手上一麻,剑尖已被荡的偏开,他在空中转个身形,落在地上。
血月站定身子,历喝道:“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事?”
花笑大笑道:“小老头,今日算你幸运了。这位是我们中原武林的第一高手,人称铁剑震中原,打遍天下无敌手,专打小老头的萧英雄萧大侠,你还是快些投降罢。”
血月哼了一声,知他信口胡诌,道:“你当我没来过中原么?中原武林有名有姓的,我比你清楚。”
花笑笑道:“这位萧大侠是新近崛起的,你自然不识。”
血月嘿嘿一笑,道:“便是再来两个他这样的,我也不惧。今日看你能连躲我五刀,暂且饶你一命。”说罢竟转身去了。原来他往日与人动手,每一出手,刀出头落,极少有出第二刀的,今日五刀皆不能伤敌,那是从所未有之事,锐气已挫,就不想再出手了。
两人看他走远,花笑大舒一口气,笑道:“这次多亏碰到你。不然还真打不过这妖刀。”
萧璨心中一动,道:“他是魔教中人?”
花笑道:“正是三大明王之一。”
萧璨默然不语,花笑又道:“日前我发现此人,便偷偷跟着,不料被他发觉了,这人其他的也没甚么了不起,一口妖刀当真要命得很,这次多谢你啦。”原来这几日两人相峙,花笑仗着绝顶轻功,血月追赶不上,每一摆脱了,便又跑回去与他捣蛋,血月气得出手,花笑马上又远远跑开,这番折腾了大概半月。花笑本来轻功甚是高明,终究是血月内力深厚得多,仗着底力,片刻不停连追三日,渐渐赶上花笑,花笑被他追赶,自然也是片刻不能停留,幸好此间遇到萧璨,不然想要脱身,还须另寻诡计。
萧璨道:“这次只是报你上次相救之情。上次你帮我一半,这次我帮你一半,两不亏欠。”上次在咸阳城内他对抗史虎云,其实心中暗有盘算,后来再领教了史虎云的功夫,暗自思量当日若非花笑出手,自己还是大大危险,因此说花笑帮了他一半。这次他出手相助花笑,若是那妖刀再次出手,便是合两人之力,只怕也难以挡得住那快捷无比的妖刀,因此可说自己也只是帮了花笑一半。
花笑微笑道:“你倒算得清。”萧璨转身到客栈门口,抱起错儿。花笑见错儿面色纸白,惊诧道:“这姑娘伤势很重啊。”
萧璨道:“她中了史虎云一抓。”
花笑上前伸出手指在错儿腕上一探,眉头一皱,道:“你打算如何?”
萧璨道:“听说城西有位大夫,姑且一试。”
花笑摇头道:“她这等内伤,岂是寻常大夫能治的?”
萧璨心中一动,道:“你有办法?”
花笑诡谲一笑,道:“我可不会告诉你城北二十里的四方谷里面有个糟老头,什么伤都治得了。”
萧璨听了,方知原来高人就在附近,当下道:“多谢!”转身便往城北而去,花笑大笑道:“要见那老头子可得要费一番功夫,可不要迷路啦。”说罢大笑而去。
萧璨片刻不停,好一会出了城,又连行数里,向乡人略略打听,又行数里,只见前方一山遥屹,当下背了错儿徒步上山。
山势也不甚高,只是树木丛杂,枝叶繁茂。萧璨沿小路直走,林中泉水叮咚有声。他走了半天,却不见一个人影,略一思索,径直奔上山顶,从高处望去,只见四面林海,哪有人家?他远眺良久,终是不见一屋,忽见西北角处树木尤为葱郁,与他处颇不相同,萧璨心中一动,当下携了错儿往那处奔去。
行不许久,奔到近前,果见林外宽阔,似有草屋,心想必是神医所在,当下便往那房屋奔去。
只是不知为何,那草屋看来明明就在不远处,他望那房屋连走了盏茶时分,似是仍是一般距离。萧璨心想:“此地莫非另有机关?”遍视四周,树木依旧,只是都有些似曾相识,萧璨暗暗心惊,当下左转右突,不多一会,只觉天旋地转,那草屋更像是远在天边一般,似乎伸手可触,又似遥不可及。
萧璨目光迷离,恍惚间那草屋似是推开了门,一个青涩的素衣少女倚在门畔,面带微笑,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盯着他,目光中满是期盼。萧璨似梦似醒,情不自禁便朝那少女走去,眼看那少女近在眼前,一伸手便能抓住,忽然“啪”一声,眼前景象顿消,一个青衫少年站在左近,手执长剑,正看着他,喝道:“你是什么人?”
萧璨意犹未尽,直愣了好一会,那少年见他不答,又喝问了一遍。
萧璨转过身道:“在下萧璨,这位……”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形容错儿,顿了一下道:“这位姑娘受了重伤,在下听闻此间有神医,特来求医。”
那少年斥道:“这里哪有什么神医,你找错地方了,快快回去罢!”
萧璨道:“在下只为求医而来,别无他意。”
少年大声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长剑一摆。
萧璨微有愠意,他可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只是此番毕竟是自己来求他人,当下忍住怒气,道:“阁下当真不肯引见?”
少年道:“你这人也真是,没有的人,我引见什么?你现在不走,我把此间阵法一开,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萧璨哼一声,少年见他脸上颇有不屑之色,怒道:“你不走算了,死在阵里可别怪我!”转身径自去了。
萧璨心想这少年多半是那高人的弟子。其实他若是好言相求,那少年未必不肯带他去见师父,只是以萧璨的秉性,那样的话是绝不会说出口的了。
当下又走了几步,他其实对奇门术数全然无知,以前虽曾听闻江湖中有奇人异士,布下奇门阵法,不识之人,便是在里面连走一年,也未必能走的出去,只是既未曾见,也不如何相信,直到方才幻想迷人,方知此话不假。不过他心想凭自己过目不忘,要出一阵,又有何难?当下谨慎慢行,四周环境一一查看,记在心里,只要是走过的地方,便绕道而行。
这是独一无二的法子,刚开始倒是能走出不少距离。但行不片刻,再看周遭,似是每一处都记得,每一处都走过,想要别寻他路,竟是无路可寻,萧璨暗暗心惊,莫非真要困在这阵法之中?
此时怀抱中错儿昏睡中轻哼一声,萧璨抓起她手腕一探,只觉脉若游丝,忙将她放下坐好,双掌抵住她背心运功。
直过了好一会,萧璨察觉错儿体内气息复又缓缓游动,这才慢慢张开眼睛。忽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当下抱起错儿,瞧了远处那草屋方向,竟闭上眼睛,一路直走。
他虽是记忆惊人,但若是凭此,总不免受那外障影响,此刻双眼一闭,只凭是一路直走,有坑便跨,有树便砍,竟是一路畅行无阻,行不多时,只听一声大笑,这声音甚是苍老,一人道:“小兄弟当真聪明的很,竟毫不费力的便破了这阵法。”
萧璨睁眼一瞧,眼前已是豁然开朗,一方平地,原来已到达草屋跟前,只见屋前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清瘦老者,面有白须,方才的话便是他说的,他身后一个十岁左右的童子,垂首而立。
萧璨料想此人便是花笑口中的老头子了,便道:“在下听闻前辈身怀妙手,这位姑娘身受重伤,盼前辈相救。”
老者道:“小兄第听何人说起老夫?”
萧璨道:“是听花笑说起前辈。”
老者伸手颔须,点头微笑道:“原来是他那小猴子。”看了一眼错儿,道:“这位姑娘看来是被人以纯刚内力重创,嗯,这五个指孔,瞧来是失传了的“断指琵琶功”。出手之人功力不低啊,她小小年纪,受了一抓,竟能挨到现在,嗯,是你一直给她输气续命,是不是?”
萧璨见他只是稍稍一看,来龙去脉便如亲见一般,当真惊人,道:“诚如前辈所言。”
老者道:“既已到此,大可放心,老夫这便为这为姑娘医治。”萧璨拜谢。那童子道一是老者的随侍,当下引了萧璨进到屋中。
屋中虽然简陋,却甚是整洁,堂前高悬匾额,写着“静水明心”四个字,笔力隽永。正中桌上焚有香炉,香气氤氲,墙边有一张床。萧璨到侧屋将错儿放下。
却见那老者手推轮椅,进入房内,萧璨一愣,原来这老者双腿不便。道一忙去替师父推动轮椅。老者唤道:“你去取三粒‘白芨丸’过来。”
道一说道:“师父,这位姑娘伤势如此沉重,何不用‘晦香丸’?”
老者微笑道:“正是因为她伤势太过沉重,‘晦香丸’药性过猛,遽然服用,只怕她身子承受不起,是以先以药性稍为温和的‘白芨丸’将身子养住,到得明日,方可再用‘晦香丸’。”
道一恍然大悟,便照师父的言语取药去了。不过片刻,即将药丸取来,萧璨轻轻掀开错儿小嘴,将药丸喂下了。
老者道:“还好这位姑娘内力也有些底子。到得明日,当可醒转。”
萧璨道:“多谢前辈。既然这位姑娘性命无忧,在下告辞了。”
老者奇道:“你要走了么?”他原想这少年即带这姑娘前来求医,眼见两人年纪相当,男才女貌,只道两人便是江湖上的一对侠侣,怎知这萧璨忽要离去,似是对这姑娘又并不如何关心。
萧璨道:“在下还有事。”
老者道:“纵是要走,何不等这姑娘醒转过来再走?”
萧璨望一眼错儿,只见她昏睡中眉头微蹙,萧璨看了一会,转身抱拳道:“不必了。明日她醒过来,请前辈也无需说是在下送她来的。”
老者微笑道:“这可难办了,她醒转之后问起,老夫如何回答?”
萧璨道:“前辈说是另一位姑娘带她过来的便是了。在下告辞。”说罢径自出门去了。老者看他背影,微笑摇头。
萧璨径自来到林前,正欲出阵,忽听一声大笑,响震四野,一人自阵中纵越而出,哈哈大笑,高声道:“师兄,师弟前来拜见你了,何不出来一见?”萧璨急看时,只见这人头发花白,他面容也不过四十来岁,不知为何,看起来却似是六七十岁一般。
这人话音刚落,林中嗖嗖又纵出三人,两男一女,三人俱是三十来岁,垂手立在先到老者身后,其中一个男的,正是先前阻拦萧璨的青年。
道一急出房门,见了四人,面色一变。花白老者道:“小子见了师叔还不快快问安。”道一大声道:“你们是谁?我才不叫!”
只听房中老者说道:“道一,不得无礼。”
花白老者笑道:“师兄,咱们多年没见,你可叫师弟我找的好苦。”
屋中老者淡淡的道:“你叫人在洞口布下阵法,不就是怕我出去么?”花白老者大笑,道:“师兄,师弟可是对你想念的很,你难道都不想见见师弟么?”
萧璨心想:“这人虽叫前辈师兄,只怕是来者不善。”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