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偷渔船不是为了逃走,又是为了什么呢?他既然特意留下信笺,其中必有深意。
这个问题从脑海中迅速划过,然后他开始专心对付起这个家伙。
鸿影挑起,斜刺向黑衣人的眉心。
这一剑不是很快,也没有多大的威力,看上去简直就是叶秋随随便便刺出的一剑。
但是,武功深不可测的黑衣人,当看到这一剑刺来的时候,神色微变,毫不犹豫地将逐意扔开,然后身体一扭,长剑堪堪自其左脸颊划过,险些将脸上的黑布给挑下来。
叶秋一剑落空,又是一剑刺出,长剑掠起,这苍凉的月光下,犹如无数道水纹自空中荡漾开来,每一道水纹,便是一剑。而每一剑刺出,都必定直指黑衣人的要害。没有人看的出叶秋是如何出剑的,只能看到一片剑芒闪动。
不过眨眼间,叶秋已是刺出了十七剑;而黑衣人,则是避开了十七剑,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
“果然,这才是那家伙的看家本事么?只是,这究竟是什么剑法,竟能够将剑招衔接的如此连贯?”
逐意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撑地,注视着前面两人的举动。之前和叶秋交手的时候他就看出叶秋并未使出全力,现在看到他一剑将自己救下,现在又是将黑衣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心中就算再不服气,也不得不赞叹叶秋的剑法。
但同时,他也看得出来,黑衣人并没有使出全力。
自始至终,他虽然都处于劣势,但除了刚开始那一剑有些猝不及防外,后面和叶秋交手时,尽管一再避让,但他完全有反击的机会。
叶秋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此时他已经将黑衣人逼到了河边,已经退无可退。
“你再不出手,恐怕今夜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叶秋一边说着,身影自上方俯冲过来,又一剑刺出,被黑衣人避开后,谁知叶秋突然脚尖点地,剑势趁机凌空陡转,犹如惊鸿掠起,直指向黑衣人的胸口,甚至连空气中依稀可以听见鸟鸣之声。
“好剑!”
逐意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够将剑的变化运用到这种地步,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够使出如此快的剑。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变化出虚实两种剑势,并且动作行云流水,在剑势转换间没有丝毫的停滞。如果是自己面对这一剑,只有唯一的后果,那就是死。
那么,这个黑衣人呢?
以黑衣人的身手和内力,他未必能够躲开这一剑,但最多也就是受重伤而已。
然而,下一刻的场景,让他惊愕地差点叫出声来。
因为黑衣人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奋力一搏,他只是站立在那里,任由叶秋那一剑刺入了胸口,然后悠悠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兮如青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流风回雪剑,一剑分虚实,一剑断生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多年来,能够让我避无可避且伤到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叶秋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两人已经斗了近百回合,他已不知道出了多少剑,但是他知道无论自己用怎样的方法,也不可能将黑衣人击败。
哪怕自己使出如此精妙的一剑,刺中了他的胸膛,但是黑衣人浑厚的内力已经保护住了要害,这都在叶秋的意料之中,他不会像逐意那般惊愕。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教他剑法的人曾经说过,普天之下,没有人知道这套剑法。
那个人,连老爹都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现在这个黑衣人却看出了叶秋的剑法。叶秋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晚上竟然会发生这么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突然死去的陆坚、被剖脑挖心的尸体、河边的客船以及被人识破剑法。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都源自同一个人。
这个黑衣人,究竟是谁?他有如此通天本领,为何要杀陆坚这样的老好人?又为何要用如此残忍毒辣的手段?
“这世间聪明人已经不多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你现在想不出答案没有关系,因为你还有两次机会。”
“两次机会?难道说他还要杀两次人?”
叶秋猛地抬头,却发现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而在他的剑上,则是多了一封短笺。
平淡柔和的月光下,依旧是俊秀清丽的字体。
“十一月三日,火烧河西帮。”
又是一封杀人信!
和上一封信不同,这封信字句所更短,直接省掉了表面的客套和寒暄,一开口便是充满暴戾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霸气。而且,火烧河西帮,也就是说,接下来他要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上一次是把一个人剖脑挖心,这一次则是放火烧一群人。这一次,他又会用怎样的手法?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够阻止他?
叶秋回过身,发现原先停靠在河边的小船已经顺流而下,黑衣人的身影则是直接没入了粼粼波光中,消失不见。
而在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身影跃入水中,就像是一条灵动的鱼儿。
……
次日,陆坚之死传遍赣州,满城悲恸;而第二封杀人信同样传遍江湖,天下震惊。
清晨的阳光不算明媚,带着一种惨淡的晕色,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烟尘,连朝阳也被熏的蜡黄,就像是一张老人的脸。
叶秋就坐在窗边,望着从东南方向飘过来的袅袅烟尘,双目无神,仿佛已经看到了陆家缟素迎风飘扬的惨色。
他身体乏的很,而且疼痛难耐,就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他的骨头里蠕动。虽然他早就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这种疼痛,但今天似乎比以往更难熬些。
“这样的天气,实在是让人的心情好不起来啊。”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叶秋总想着能有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而每当他想起晴天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晴天一般的姑娘。
“唉,见面的时候烦人的很,不见的时候又颇有些想念,人总是这么矛盾的吗?”
话刚说完,叶秋立刻噤声,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生怕那姑娘突然从一个地方跳出来,然后得意地笑道:“哈哈哈,叶秋,你总算承认你想我了吧!”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没有什么姑娘出现,倒是老黄抱着一堆卷宗走了进来。
“呵呵,少爷,你醒了啊。”老黄笑了笑,露出满口大黄牙。
叶秋拍了拍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黄,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煞风景好吗?”
老黄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少爷你这说的什么话,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我宁可再活半年就死了,这样还能让苏晴晴变成一个俏寡妇,哈哈……咳咳……。”想到苏晴晴天天以泪洗面的样子,叶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捂着肚子,还咳嗽了好一会儿。虽然咳的前俯后仰,却已将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
老黄一脸茫然地看着叶秋许久,发现自己完全没体会出其中的笑点后,他将卷宗放到了桌子上,说道:“少爷,这是您要的陆坚的资料,今早三绝门的人就送过来了。”
“哦,这么快?”
叶秋收敛起笑意,不再说话,拿起卷宗,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
要说三绝门的人办事效率还真是高,不过一个晚上,竟是将陆坚从出生一直到现在所有发生的较大事情都记录了下来。一遍看完后,叶秋只能够掩卷叹息:“咱们这位江西分舵主,实在是个让人敬佩的人啊。”
整个资料里,陆坚竟是从未干过一件坏事,一生都对自己要求极为严谨,年轻的时候嫉恶如仇,仗义疏财,杀过乡里的贪官豪绅,救过江湖火并中的无辜平民,有些事迹描写的十分详细,绘声绘色,叶秋看的津津有味。
听叶秋这么说,老黄问道:“少爷,其中可有什么疑点?会不会是以前的敌人来报仇?”
“故意将他的尸体弄成那样子,应该就是一种报复。不过资料上那些他年轻时候杀过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是江湖人士,最多也就是些无名无姓的小喽啰。后面再加入三绝门,虽说灭过几个门派,但账应该算在我老爹的头上才对。”
叶秋一边说着,一边又指着书上的一行字,接着说道,“如果非要说什么疑点的话,应该就是这一句话了。”
“洪武二十年,秋,剿灭梨花帮。”
在这段话之前,讲的是陆坚如何名扬乡里;在这段话之后,则是写陆坚加入了三绝门。
“灭掉一个帮派,用了什么方法,和谁一起,杀了哪些人,这些都没有提。还有,这梨花帮又是什么门派,老黄你知道吗?”叶秋问道。
“梨花帮?”提到三个字,老黄的脸上露出一种不自然的神色。
“不可能,此事绝对不可能和梨花帮有关。”
老黄以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说着,然而末了却又添了一句,“如果真的和梨花帮有关,那只怕江湖上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啊。”
叶秋从未见过老黄如此严肃,再看一眼窗外的阳光,竟是又惨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