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来跟长乐公主通报,飞墨院院主白石求见。长乐冷笑一声,说:“这老东西是来给逆徒说情的。我心火正盛,没地方凉快。正好问问老东西,怎么就教出了那么嘴里喷粪的学生!?让他在西花厅候着。”
白石在西花厅等了许久,没人出来搭理他。一杯茶水都没有得喝,兰胖胖不乐意了,说:“分明是烂石头逞能闯祸,却让我们在这里遭罪。”白石说:“你们是同门,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心里却叹道:“皇家贵族如此待客,实在是衰败之兆啊。莫非这天下又要大乱了吗?”所谓一叶知秋,皇族是天下大势的主导者。若皇族能礼贤下士,则天下多为治世,若皇族轻慢众生,则天下一定不太平。
因此白石心中有此叹息。曾有世家谋士与白石对谈天下大势,谋士对白石说:“君不在庙堂之位,却操心天下之事。自己穿不暖,却担心别人太热。这不是迂腐吗?”白石淡然一笑,说:“蝼蚁只管偷生,我辈读书人,言为众生,岂能只顾一己利害。”谋士讪讪而去,心里恼恨:“死鸭子嘴巴硬,装什么清高!”
兰胖胖小声嘟哝着:“老师,我兰胖胖可不是不讲义气的人。石破本来只需给那张豪一点教训就行。却跟张豪斗气,以三元罡气反噬之力杀死了张豪。这不是自找麻烦吗?”白石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又等了一炷香功夫,听得一阵环佩叮当之声。长乐公主穿着九色凤袍,头戴凤朝步摇,被一群丫鬟簇拥着,款款从屏风后转出来。
白石拱手作礼,说:“飞墨院院主白石见过公主。”长乐仔细打量了白石,心里厌恶:“这个邋遢老头子,怪不得教出浪荡弟子。”只是点头回应,没有说话。几个侍女却在窃窃私语,不时偷笑。长乐就问:“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位是飞墨院白老先生,学识了得,说了出来,让他给你们评评。”
一个侍女就说:“公主和老先生听了不生气,我们才敢说。”长乐说:“我不生气,白老先生也是有大量的人,也不跟你们计较。”那侍女就掩嘴笑说:“我们初见了白老先生,一看他的打扮模样,就跟街头的叫花子一样的。”
长乐假意呵斥:“放肆,怎么这样无礼?”兰胖胖笑说:“叫花子可进不了天将府的门。我家老师是个痴情的老情种,师娘去世后一直没有再娶,所以老了无人帮他整理衣冠。怨不得你们笑话他。”兰胖胖几句话,勉强维护了白石作为世家之主的颜面。
白石正色道:“我今天来,却不是为自己。”长乐打断白石的话,说:“老先生不用多说,我都知道了。天将府的人冲撞了老先生的学生,那是他有眼无珠。但却不能就为了这个把人打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白石说:“这事儿有误会,并不是家学生有意杀他。”长乐阴沉下脸,说:“那么依老先生的说法,是我天将府的人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了?”
白石也不相让,说:“正是。”长乐怒喝:“放屁。我天将府的人就该白白死了么?我也不拐卖抹角了。那石破必须以命换命。没有商量的余地。”白石平静的说:“公主一定要以权势定黑白吗?”长乐公主恼羞成怒,说:“黑的是飞墨院。送客。”
兰胖胖见白石和长乐公主谈僵了,忙打圆场:“公主息怒,家师的意思是——飞墨院与御武将军家也是同气连枝的,虽然隔着远,到底是一家人,自家人打自家人,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长乐公主听见御武将军,又想起裙底将军之说,心底立时火冒三丈,冷眼一瞥,说:“石破若不偿死,我就铲平飞墨院。”兰胖胖心里一惊,没有料到长乐公主行事居然如此狠毒。看着长乐精致贵气的妆容,心里暗想:“烂石头啊烂石头,你到底杀了个侍卫,还是杀了长乐公主的儿子?”
白石盯着长乐公主,说:“兰胖胖,你先出去等我。”兰胖胖不知道白石要干什么,心里转过千百个猜想:“老师不会是要跟长乐拼命把?”摇了摇头,示意白石不要做傻事。
白石看了兰胖胖一眼,说:“我叫你先出去等我,是我声音太小,还是你耳朵久不挖土堵住,听不清了?”
兰胖胖没办法,只得先出了西花厅,在大门外等着。过了一会,白石出来了,说:“回去吧。”兰胖胖问:“解决了?”白石点头:“嗯。”兰胖胖还想问怎么解决的,但白石一副你问了我不想答的样子,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跟在白石后面走着。
回到飞墨院,白石让兰胖胖召集学生都到两语堂来。
十一门生里的其他人都得了消息,知道石破杀了天将府的人。一时都来到两语堂,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石破这次可捅了大篓子了,怎么收场呢?”
“天将府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飞墨院这次难逃一劫。”
“石破居然练了三元罡气,怪不得平时走路都带风的。”
“听说石破杀的那个人是个出了名的恶霸,大家都觉得解气,为石破叫好呢。”
……
白石穿了院主服来到两语堂,笑着说:“都坐下吧。”十一门生就席地而坐。其余弟子也跟着盘腿坐下。白石很少穿院主服,只在非常正式庄严的场合才穿。现在见白石穿了它出来,门生就知道白石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了。
白石想了想,说:“你们都看见了,我今儿穿了这身衣服。我已经是七十古来稀的人了,活的时间挺长,可也是混了许多日子。石破得罪了天将府的人,这事必须要有个了断的。石破年轻,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
花非叶举起手,白石点头。花非叶说:“老师,你是在交代后事吗?”白石微微笑了,说:“你啊,一个女孩儿家,太会猜人的心思了。以后谁娶了你,可要悠着点了。”花非叶听了白石这话,脸上凝重起来,说:“我听兰胖子说,你今天跟长乐公主谈崩了。长乐公主一定要石破偿命,否则就铲平飞墨院。”
石破大声说:“这事是我做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大家。我这就去天将府跟他们做了断。”说着就往外走。白石大喝:“坐下。”兰胖说:“这会儿还逞英雄呢?做事不考虑后果,没脑子。”
白石被兰胖的话呛得心火大盛,冲过去就揍了兰胖一拳头。兰胖的鼻子立马流出血来,哟哟喊疼,朝白石喊:“老师,你看这烂石头连我也打了。我饶不过他。”说着扑向石破,却被石破的三元罡气弹开了。
兰胖骂道:“好你个烂石头,跟我玩修真武功是吧,你有本事去打长乐公主。你要是能把长乐公主打趴下,我才服你。”
白石把拐杖猛得砸向地面,说:“够了!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同门相残了吗?你们这帮小崽子,就是皮痒了,太久没挨鞭子了。菜伯,你去拿戒鞭来,我今儿要正正门规。”
菜伯有些为难,站着没动。白石怒了,说:“怎么了,你也不听我的话了?”菜伯一脸窘迫,说:“不是。前几日刮大风,香炉堂南边柱子吹歪了,我拿戒鞭去绑柱子了。这会儿要解开了,那香炉堂就歪了。”
白石一愣,其他人就小声笑起来。白石长长叹了口气,说:“是我无能啊,是我把飞墨院弄成了这副破败模样。唉——”
众人顿时觉得凄凉,都劝说:“安贫乐道,是我们的本分。”白石望了众人一眼,说:“这是骗人的话。都坐下吧,我有话交代。”众人又都坐下了。
白石说:“你们十一个人,都是我的家学生,也是我的半个儿女。石破的事情,我已经跟天将府谈好了。拿飞墨院的《神策·冥问》换石破的命。”
菜伯惊说:“《神策·冥问》是飞墨院的镇院之宝,如此拱手让给天将府,那飞墨院从此要在世家里除名了。”
石破心里十分愧疚,历代飞墨院家主耗尽心血研读《神策?冥问》,是希望能借神策之力对抗神霸的不灭金身。一旦《神策·冥问》交出,那飞墨院就彻底瓦解了。
白石说:“我毕生研读《神策·冥问》,皓首穷经,却仍然无法参悟其中奥秘。你们十一人之中,最聪明的是石破和花非叶,你们两个也没能领悟。既然无缘,那拿它换命,也算值当了。不可惜。但我还是心有不甘,所以我跟天将府说好了。我拿着《神策·冥问》到冥帝神塚祭拜,以了毕生心愿。七日之后,把《神策·冥问》送给天将府。”
菜伯问:“老师要谁同去冥帝神塚?”白石说:“石破,花非叶,兰胖,灵书儿四个跟我去,其他人留守家里。”
兰胖不乐意,说:“说是神塚,其实就是鬼墓,我可不可以不去啊。连不灭金身的神霸都被鬼墓诅咒了。我们去了,那不是送死吗?”
白石说:“神塚被冥宫金甲卫守着,我们进不去。只在冥宫里祭拜。一路上,你负责拿馒头。你乐不乐意呢?”
听见自己管馒头,兰胖转喜,笑说:“我怎么敢违抗师命。”灵书儿是十一门生里年纪最小的,才十岁出头,生性调皮喜动。听说要去神塚,心里乐开了花,说:“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兰胖朝灵书儿做了个鬼脸,吓他说:“鬼王就喜欢吃你这种毛还没长全的小孩子。皮嫩肉香。”灵书儿眨了下眼睛,说:“你怎么知道鬼王不喜欢吃肥肉,油多皮厚。”兰胖捏了灵书儿的脸蛋,说:“呀,你个小屁孩子,现在都敢我跟顶嘴了。”灵书儿打开兰胖胖的手,对石破说:“石破哥,你教我三元罡气吧。我也要跟兰胖子保持距离。”
白石咳嗽了一声,说:“行了,事情说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石破你们四个去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就出发去冥帝神塚。”
一人忽然出声,带着怨气说:“我不服!”白石转身回看,是门生头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