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
十足简单的两个字,却又是很可怕的名字。一时间刘如意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张良他一路所向披靡的原因。他怕他震惊,也怕他失望。
毕竟,依赖天罪的举动已经把他折磨得外强中干。
顿了很久,他终究还是决定说出来。
“先生可还记得,这世间留有一件叫做天罪的利器神兵?”刘如意缓缓说道。
话音刚落张良还有些不知所谓,但片刻后,他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很差。眼角的细纹恍若被刀刻得更深,两鬓也更似被雪染般素白。
天罪?莫非是那邪帝共工所留下的怨念战衣?莫非是传说中盘古斧刃所造?可传说毕竟是传说,这孩子又是怎么找到它的?天罪乃上古邪器绝非凡品,他以血肉之躯又如何驾驭得了?
张良心中纵是有千千万万种疑问,终归也都没有问出口。这是刘如意自己选的路,他定然早已算到后果。张良只是自己替他这个学生惋惜,一个本可以逍遥自在的人,却被吕氏逼到此番田地。但是现在,却还是不得不让他去做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
张良沉默了半晌,说道:“你这次带兵杀回,可有仔细想过你的目的何在?”
刘如意有些愕然,他本准备好了要回答些许和天罪有关的提问,张良却只字不提了。但随即他也明白,像张子房这样的人,或许本就不太需要事事向他解释。既然如此,有些事也就不必细说。
“对于起事,我承认原先没有什么特殊想法,只是想逆天命而行,好好报复一番。却不想从这血路走来,让我觉得真正该杀的,只有吕氏乱党而已。当初先生教诲我要稳住大汉根基,切不可谋大位而置百姓与水火之中,我倒是都忘的一干二净,实在惭愧。”
张良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初我不过是觉得,惠帝无为而治能够与民休息,太后插手朝政也是一时之策。没想到她不仅与沈食其罔顾伦常行为不齿,扶持吕家势力的举动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如今已有掌控朝局之势,恐难撼动了。或许对的人是你,我和其他几位朝中老臣却老来糊涂只懂愚忠,此间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先生为保汉庭,一生操劳功绩无数,何来糊涂之说?”刘如意说道。“只是今后若要撼动这吕氏,我也已没了修罗军,又不知改如何了。”
张良眉头微皱,微微叹了气,似乎决定了什么,半晌开口。
“吕氏党羽,大多是太后扶持上来的亲信,大多是贪图功名利禄之徒,没有什么手段和才干。真正难以去除的,也不过太后一人。太后若仙游,吕氏余党便可被大汉将士围剿,朝局稳定也指日可待。只是老臣如此安排,未免太大逆不道了。”
刘如意释然,说道:“先生若觉得吕雉不该留,我此番举动也就值了。若刺杀皇太后实在为人所不齿,不如由我去做,反正我也早已是个死人。”
“不行!他为了起兵已经被天罪折磨得九死一生,如今还要他一个人去刺杀吕雉那个妖后?你们这些所谓忠臣,就只会让一个皇子去送死吗!”
如此焦躁不安,这突然说话的不是虞悦是谁?
刘如意起身,打断她还想说的话,说道:“小虞,别这么评价先生。如果要杀吕雉,我明面上是个死人,不是什么王爷,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再者说,杀她一直是我极度渴求的事,如果有亲自动手的机会,我也不该放过。”
张良起身,风烛残年的身子已显得有些飘摇。他看向刘如意和虞悦,眼里带着苦恨,歉意,还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这个老人,为大汉操劳太多,如今却被吕雉窜了权。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免五味杂陈。
“殿下请放心,成事在天,无论结果。只要你们能够逃出来,老臣必有安排接应你们的人,一定力求保殿下平安!”子房老人如是说道。
虞悦不再理会,只是看向刘如意,说道:“你若一定要去,就带上我一起。”
“不行,你先由先生安排出城,我......”
“天罪如今已经和柃琴成制衡之势,我若不在,琴若不鸣,你就算穿上它能抵御千军万马,又怎么保证它会让你有命走到吕稚身前?”虞悦冷声道。
刘如意这次是决计不愿再让她跟着,但他早已习惯她的脾气,此时此刻又有谁劝得住她?
“二位放心,不论宫内宫外,老臣都会安排好接应的人,我想这位洪兄弟就能够负责宫内的接应。你们只要保住性命,便一定能逃地掉。”张良说道。
刘如意无奈点了点头,算是应允。虞悦也没说话,只是转而盯着她的柃琴。
已经逃了一辈子的人,难得有次回身一战的机会,即便是性命攸关,还有谁会想再逃下去?
......
几日后的子时,皇宫大殿。
小伪帝早已睡下,龙椅上竟还坐着人!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她身边站着个唯唯诺诺的审食其帮她翻阅着公文,身前站着四个白发遮面的老妖。他们笑着,笑这世间的一切,好像已被他们掌控。他们谈论着,谈论着一些令人刺耳的话。
只听夏黄公笑道:“那个远自赵地的所谓鬼魂真是愚蠢至极,老朽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未听过有如此蠢的鬼。居然拥兵两万就想杀回长安?若非装神弄鬼,就凭这个孽种,还妄想当谋逆一回,让太后劳心费神?庶子果然低贱,不知好歹。”
安稳坐在龙椅上的人也笑:“夏老所言不假,哀家生平最恨那孽种和他的下贱母亲,连我的皇儿都被他们害死。他身为皇子,居然敢诈死谋逆,实在是无耻至极,龌龊不堪。”
似乎他们觉得这样把自己的行为强加到对他们有威胁的人身上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所以才会说个不停,以至于没有发现大殿里多了两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霎时间整个大殿寒气弥漫,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宠家臣,愧帝王,谋逆者谁?嫁娘舅,**常,谋逆者谁?扶亲党,乱朝纲,谋逆者谁?立伪帝,揽大权,谋逆者谁?谋逆者吕氏妖后也。”
听到“宠家臣”的时候,沈食其最先反应过来,他被吓得坐到地上时,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人护驾。
其他人倒是临危不乱,因为宫里的禁军早已把这两人和他们隔开。他们只是不明白,谁人有这么大胆子,居然当着太后的面说出了她最忌讳的东西。看样子,还有行刺的打算。
只见其中一人原地端坐,另一人则走向禁军,缓缓摘开他的面具。露出他那张,令人熟悉又恐惧的脸。
“诸位乱臣贼子,别来无恙。”
这是刘如意开杀戒前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