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舅曾、舅张各自在姐姐的冰棺前坐化了。生死对世人来说是个不可逾越的界限,是最远的距离。但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没有界限。
他们去了他们所想要去的地方,无咎觉得应该为他们高兴。但是,每天吃饭的时候,她总还期望听到舅舅的喊她吃饭的声音。但是,这往日里平平常常还有些聒噪的声音,以后再听不到了!
傍晚,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妈妈的冰棺前。
山谷中,大红的灯笼还在悬挂着,但里面的灯已经熄灭了。
“妈妈,我想你了!”这声音在山谷的寂静中,更显得孤寂。
寂静加重的她心中的悲伤。
她想找个人聊天,说话。
但是,谷中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人!”她突然想到年痴,“他还陪在我身边吧!”
“你在吗?”她冲着空气说。
但是空气中没回音,年痴也没有现身。
这时,他感到心田世界中小草微微震动了一下,无量根传递回来一段信息:地府中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晚上,她躺在床上,神魂从心田世界进入地府之中。
地府中依旧纷纷扰扰,无数念头争争斗斗。
昆仑山颠,神荼和郁垒,一锏一鞭斜插在山石上,俯望着无尽大地上无量念头互相吞筮融合。
“你们找我?”无咎的灵魂落在他们身傍,问道。
看见她来了,二神的神魂身影从兵器中浮现出来。
“没有啊。你怎么来了?”神荼说。
“没有?”无咎脸上显现出奇怪的神色,道:“我听到有谁在这里喊我的名字,不是你们吗?”
“啊……”神荼脸上的神色比她还在奇怪:“你能听到?”
“这么说,真的有谁在叫我的名字了?”无咎道。
神荼点点头道:“是有人在叫你的名字,刚才……”
他说到这里,郁垒突然插话道:“刚才我们有事情找你,试着喊了喊你的名字,没想到你竟然能听到?”
无量根遍布鬼域整个空间,地府中的一切景像无咎都可以随时看见,何况有人专门喊她的名字。
“你们找我什么事?”无咎笑了笑,问道。
“哦,什么事啊?”郁垒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一边望向神荼,隐隐向他使眼神寻问。
“刚才有事,现在没事了。”神荼接口回答道。但这答案更像是不经过脑子加工的假话。
无咎充满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们。
神荼在她充满怀疑的注视下,神色有些赫然,嘴里嚅嗫了一句什么话,无咎没有听清。
郁垒在傍边说道:“是这样的,这些年,总共有三十七把兵器之魂投胎,人间肯定要有大杀劫,你要小心些!”他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喊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些。”
“这样啊!”无咎脸色有些变化:“竟然这么多杀魂投胎?为什么?”
“杀器投胎,是缘自众生心中怨气的招唤,我们也没想到,人间竟然积累起这么深重的怨气。”郁垒脸色沉重的道:“而且,现在还有许多杀器之魂在蕴育,我觉得人间的怨气不只这些,以后可能还会有很我杀器投胎!”他感叹了一声:“所以,总之,这一次人间的大杀劫,是几万年来最严重的一次,而且,可能很可能比这数万年来所有杀劫加在一起还在严重。因为这数万年来,历次杀劫,投胎人间的杀器,加在一起也才八十把。我觉得这次杀劫投胎的杀器,一定会远远大过这个数字!”最后,他又叮嘱无咎道:“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这次无咎的脸色,真的大变了,她语气急促的道:“你们不是可以阻止的吗?”
二神脸色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原本我们以为可以阻止,但是……”他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只是少数几个人的怨气,对杀器的召唤,我们可以阻止,但是,这次是众生的怨气。”
他抬起头,仰望着悠悠的天色,道:“这个天地的主宰,不是我们,不是潇潇遥遥的仙,不是聪明而正直的神,是悠悠众生的心!”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谁也无法跟人心相对抗。这次杀劫,是众生的选择,人心中的怨气太多了,所以人心选择毁灭,毁灭别人,也毁灭自己。”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是世人众生本心的选择,他们活在世上的肉体灵魂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但他们的行为行动已经悄悄开始了!”
“有办法阻止吗?”无咎的心已经开始感到恐惧了。
神荼摇了摇头,:“这是人心的选择,是天地主宰的选择,这里没有办法阻止,我们没有办法阻止。”
“这里没有办法阻止,你们没有办法阻止?”无咎重复了一下这一句话,眼睛一亮道:“也就是说,别人有办法阻止,别人的地方有办法阻止,比如人间?”
神荼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却摇了摇头道:“或许有,或许没有,我们也不知道。你……”
“我去找到办法,阻止人间的杀劫!”无咎肯定的道。
“人间也不一定真的有办法,况且,即便是有办法,也一定千难万难,因为那是违逆众生而行,你真的要去做吗?”郁垒盯着无咎道。
无咎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果。”无咎停了一下,又问道:“如果这场杀动没有办法阻止,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神荼与郁垒同时摇了摇头,道:“我们不知道,也没有谁知道!这样大的杀劫以前没有发生过,即便发生过……也没有人知道了!”
“即便发生过,也没有人知道了?”无咎咀嚼着这一句话,只觉得深深的寒意从心底冒起来,发生过,但已经没有人知道了,那是因为经历过那长劫难的人都死绝了!
一刹间,无咎感么一种紧迫感,无比的紧迫感。
“我要走了!”她说,“去人间寻找解决这场杀动的办法!”
神荼郁垒点头对她告别。
临走前,无咎突然回头说道:“真的是你们喊我的名字吗?”
神荼郁垒同时一怔,但又同时生硬的点了点头。
无咎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笑了笑,走了。
她总觉得神荼郁垒二神在这个问题上骗了她,但她同时相信二神不会害她,所以也就不愿费力去追寻这句假话所要隐藏的真像是什么?
看着她的身影离去。
神荼抹了抹额头,道:“我们无数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何况是假话!太紧张了!”
郁垒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
“多谢二位尊神成全!”说话的,是一头牛形灵魂,在无数奇形怪状的念头中,这头年形灵魂并无特别突出之处。神荼郁垒如果不是早已经知道是他在说话,根本无法把他从这些念头中区别出来。
“你为什么不让无咎知道是你叫了他的名字呢?”神荼问道。
“我不想成为她的负担!”牛魂回答道。
“成为他的负担?”神荼不明白的问道。
“如果她知道我死了,就会觉得伤心!”牛魂平静的回答:“如果她知道我因她而死,就会觉得愧疚!”
“我不想她伤心,更不想他愧疚!”年魂沉静的回答道。“总之多谢二神的成全!”
这头牛魂,是年痴。
十年的时间到了。
云台峰上,年痴的师傅,为保护年痴的神魂而设下的保护罩破碎了。
年痴的神魂被华阳真人打的太狠,太残破了。十年的时间,他的神魂没有一丝好转,依旧是一团混沌。
所以保护罩破碎的那一刻,他的灵魂立即消散成了无数念头。
他死了,但又没有死。
因为他的灵魂消散之后化成的这数十亿的念头,每一个念头中都有一个同样东西,一个同样的名字,一份同样的责任!
这数以十亿念头,担负着同样的责任,分散到鬼域之后,又呼喊着同样的名字,聚合在了一起。
其中包括,十年前,无咎所见过的,她觉得似曾相识的,那个残魂。
十年之中,年痴无法把自己变成沌混的神魂,梳理清楚,正是因为他的一部分残魂已经消散在鬼域。
十年之后,他虽然死了,却在鬼域找到了他散失的灵魂,所以,他的所有念头在鬼域重聚,他重生了。
说起来很简单,唯一不简单的是,他的神魂,或者说他数十亿的念头,无论前念,此念还是后念,都是精纯、唯一的,一个念头,即守护无咎!
儒家心学,精一之功,无过如此!
所以,年痴的念头可以散而不乱,他的灵魂,可以死而不死。
“你以后什么打算,留在这里陪我们,还是……”神荼问道。
“呵呵。”牛魂笑了笑:“当然去人间守护她。”
神荼也自失的笑了笑。年痴精纯唯一的念头是什么?他为何而重生?这个问题本没有问的必要。
“只是……”郁垒斟酌着说道:“你不想成为她的负担,但只要你守护她,她就会对你生出情意,担心你。这自然而然的,就是她的负担。除非你不让她知道你守护她,但不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你又怎么守护她呢?”
牛魂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