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世杰踉踉跄跄的走出木棚,精神一阵恍惚,他没有想到,他的姐姐真的要杀死陆川,并且还是让葛老出手,目的只为洗清嫌疑,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葛老的头上……
此等心计,不可谓不毒!
虽说在平日里,殷世杰很惧怕这个姐姐,但其实更多的却是敬畏,是信任,是觉得他姐姐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这才信服于姐姐。
然而,当这一次的事情发生,殷世杰突然发现,他的姐姐变了,变得如此的可怕,变得就连他这个弟弟,都快要不认识了。
这时候,殷世杰的脑海当中,不免想起了陆川的话来,他觉得陆川说的并没有错,他的姐姐从一开始就知道陆川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陆川活着离开这里。
而他姐姐对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撕开面具后的姐姐,竟是那么的虚伪!
殷世杰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无比的心痛,他没有想到自己如此信任的姐姐,到头来竟会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在暗地里做出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
殷世杰在内心自问:“这还是我的姐姐吗?还是当初那个是非分明的姐姐吗?”
不,她已经变了!
变成了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不折手段,甚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这样的一位姐姐,怎不让殷世杰害怕,又怎不让殷世杰心寒?
殷世杰的眼中,划过一行泪水,这一行泪水,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信任,包含了太多太多对殷素素的感情,在这一刻,都挥发在空中,不着痕迹……
他拼命的朝着陆川那里赶去,不停的在心里念叨着:“你一定不能够出事,你也不可以有事,你一定要坚持住!”
任谁也无法理解的是,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殷世杰对于这个名不副实的姐夫,竟会如此的在意,或许正是在见识到他姐姐的阴辣后,殷世杰才渐渐的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一些特别之处。
一个在死亡来临之际依然可以谈笑风生,笑击敌手软肋,大骂对手不过是逢场作戏,一个在奄奄一息之时,还能大口吃肉,为了一份人情,可以杯酒释恩仇!这样的胸襟,这样的为人,怎不激动人心?怎不令人心生敬佩之情?
尤其是在这一刻,简直跟殷素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在殷世杰的心里,他不希望陆川死,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惜跟姐姐反目,也一定会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山麓上,下起了小雨。
树梢上,陆川依旧吊在那里,一切看上去似乎毫无变化,却又隐含着诸多变化,雨水透过树林,一滴滴的溅落在陆川的身上,让他没有半分的反应,浑身上下淋漓的鲜血,伴随着雨水的侵蚀,一滴滴的掉落在地上,形成一个血水洼坑。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醒目的伤口,皮肉翻卷,露出里面深深的骨茬,整个人,显得微微有些浮肿,浑身上下,不见一丝活人该有的气息……
树梢下,一名老者收手站在那里,目光当中透露着一股复杂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更多的,或许是无奈。
殷家,他得罪不起,陆家堡,他也得罪不起,但他没有选择,因为他这条命都是殷家给的,殷家让他干什么,他都没理由违抗,殷素素的意思其实很明显,那就是想将祸水东引。
陆川要死,但绝对不能死在殷家人的手中,这样一来,殷家不论是何借口都难以面对陆家堡,甚至很可能引来陆家堡疯狂的报复。
故而殷素素只能借刀杀人,借用葛老的手杀死陆川,那么这件事,自然就跟殷家扯不上多大的关系,即使陆家堡派人来问罪,殷家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将葛老交出去,作为替罪羊。
都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那是一个比一个精明,葛老又怎会不明白殷素素的意思,不过明白归明白,同时却也感觉有些心寒!
虽说他当初受过殷家的恩惠,但这些年来,在殷家可谓是任劳任怨,不知建立了多少的功劳,却没想到,到头来,竟会落到如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
正在恍惚间,殷世杰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当他看到葛老正站在陆川吊着的那棵树下时,一时间只感觉心惊肉跳,一股不详的预感顿时跃上心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怒火,爆喝道,“葛离,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要陷我天煞门于不义吗?”
这一声怒吼,顿时将四下全部惊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殷世杰给吸引过来,甚至就连殷素素,这时候也从木棚里走出……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其余人则是个个不解。
“你问他好了!”殷世杰指着葛离吼道,旋即一个转身,直接跑到陆川所在的那棵树下,当他发现陆川整个人气息全无时,整张脸顿时阴沉下来,“葛离,好好好,你竟然丝毫不顾忌本公子的面子,将陆川格杀于此,回族后,我定禀告父亲,叫你葛氏满门,全部滚出天煞门!”
“什么?”其余人纷纷色变。
一来,他们知道葛老在天煞门的地位,可谓是一个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就连门主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至于公子小姐更是晚辈,莫不是恭敬得体,竟没想到二公子竟会为了一个外人,与葛老闹至如此境地。
不过,当他们揣测起陆川的身份来,一个个便也了然了,这岂不是要陷整个天煞门于不义吗?这葛老还真是大胆!
这时候,就连殷素素也走了过来,当他看到陆川死于葛老之手时,面色当即阴沉下去,“葛老,你在干什么?”
“老朽见此子对我天煞门毫无敬畏之心,便出手教训了一番,却不想此子根骨弱,才一下,便一命呜呼了!”葛老拱手,有苦难言。
“你撒谎!”殷世杰怒喝,目光有意无意的从他姐姐的脸上扫过,显得异常愤怒。
其余人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将目光关注在葛老的身上,这一刻,葛老的形象直接在他们的内心坍塌,开玩笑,人家都伤成这样了,你个老不死的还下得去手,结果还怪人家根骨弱,亏你开的出口?
“葛老,你有点过分了,你这是要将我天煞门陷于不义吗?”殷素素依旧一脸冰冷,语气当中却并无半分责怪,反而还略带着一抹微微的赞赏。
“小姐,这是老朽的错,老朽甘受门规处置!”葛老低下头来。
“够了!”殷世杰怒吼一声,看到这种逢场作戏的场面,只感觉一阵恶寒,心中对于他姐姐保留的最后一丝好感,也在瞬间荡然无存,此刻,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无力,深深的无力。
一方面,他对于自己没能及时救下陆川,感到深深的愧疚,另一方面,他又不能直接戳破他姐姐的假面具,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姐姐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整个天煞门,殷世杰即使再单纯,也不能不顾全大局。
殷世杰紧握着双拳,任由那尖锐的指甲刺入手心,溢出鲜血来,他也感觉不到半分的疼痛,他觉得自己活的很窝囊,深深的窝囊。
良久,殷世杰抬起头来遥望着夜空,有泪在眼中滑落,一阵短暂的失神过后,他张了张嘴,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原来,只有我是个傻子……”
声音嘶哑无比,又显得绵绵无力,当他回过神来,就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缓缓的解下绳索,将陆川放下,在一干人不解的目光下扛起陆川,一步步消散在了树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