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天被染过般的青蓝。
清风透过窗棂一股股的涌进来,案前燃着的檀木香气已然弥漫了屋子。她袅袅香雾中端坐,一动不动更像是一副安静、秀美的画。两个身穿彩衣的侍女伺候她梳妆完毕后退出房门,她这才稍稍转动下身子,轻轻拿起胸前的一缕秀发,再次望向面前的铜镜。镜中的美人儿竟是自己?这让她本来快乐的心里又添几分惊喜。
不过沈园的小姐,那个为武林人士时时挂于嘴边的第一小姐,必须时刻保持着端庄秀丽,如此才可以让天下人以其为标榜。所以即便她开心也不能大声笑,悲伤却也不能放声哭!她到现在还记得多年前那个少年取笑她的说的话,他说:“你这样不能苦笑的生活真是无趣,你莫非真得愿意做石头上的雕像不成?”
从她记事起,即便从小带她长大的大哥沈青溪,也未曾坐下跟她说过话,更不用说这般带着嘲弄的口气。于是,她将那个少年当成了此生最大的仇人。
少时的冤家总是情根深种。她十五岁行筓礼后的第二日,萧灵庄就向沈园下了聘礼,准备迎她过门,但沈青溪却以她年纪尚小为由多留她在家几年。萧灵庄却也默许了,如今一晃两年光景眨眼而过。沈青溪之所以在武林大会之际携她而去,理应与她和三少爷的婚事也有莫大关联。
一大早,嫂子命人送来了新衣服、新鞋子。这些年来,对于她这个还在襁褓中就失去父母双亲的人而言,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好的无法挑剔。只是她在这个偌大的庄园中始终没有一个家的感觉,她有时候忍不住想这或许就是命运。她还是个婴孩时就已经注定了她长大那一天要离开这个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沈园。
而今在她心间对那个一别数年的少年充满了好奇,他今日长成什么样,是胖还是瘦?是高还是矮?她虽未曾涉足江湖一步,但在沈园中却也能时常听得到武林人谈起萧灵庄。他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如同他的身份那样备受瞩目的男子汉,他如今同两个兄长一样已经开始在江湖中走动。她听闻有关他最新的事迹,还是三个月前他只身去往四川的宝鼎山救出被魔教剑梅宫俘虏的清风观掌门卜金龄。从此,三少爷的威名在江湖中叫的更响。
若那个男人就是一辈子的靠山?那理应也是让天下女人所艳羡的。她一遍一遍揣着心事,一边轻轻捋着胸前的一缕秀发,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竟不自觉的笑出来。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除了她大哥之外,沈园里还有谁的脚步这样稳重、有力。
果然是沈青溪,他站在门外轻轻叩一下房门,言语带着爱怜,一幅笑眯眯的对着房里喊一声,说:“玉心,我们该动身了!”听到房子里的沈玉心应一声,他示意中左右侍女拿着披风、帽子进去伺候沈玉心穿上,接着他又指示身侧的一个铁衣侍卫去前院准备待命。
沈玉心话并不多,这会儿更是出奇的安静,她缓步跟随在沈青溪身后往前院走去。经过蜿蜒的回廊后,泉水叮咚的声音也几欲听不到,再传到耳边的声音竟是骏马嘶嘶的声音,还有侍卫们赶车的声音,每一步她的心都禁不住的微颤。
这时前院里,大门口已经停着大小三辆马车,另有二三十余侍卫牵着马分立两侧,这浩浩荡荡的列队一下子堆满了门口的大街,周围的百姓不禁堵在门口看热闹。大家对这个武林中充满了神话色彩的山庄充满了好奇,他们都想亲眼见一见那个传说中美若天人的武林第一小姐。只不过他们都失望了,因为从门里走出来的武林第一小姐连眉毛都遮掩的严严实实。但是对于有些人,他们还是长了见识,武林第一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走起路来裙系连褶皱都纹丝不动,除了风吹拂的飘逸,她身上不见任何一丝的杂乱。裙裾底下的那双脚是纤巧还是秀气,没有人知道,因为她不曾与人动武!
在沈玉心走出门前一刻,走在前的沈青溪突然停住亲手为她拉下帽子上的轻纱。随风浮动的垂轻纱将她的脸面遮挡的严实,垂目刚好看到脚下一步的地方,幸而还有侍女左右搀扶,她徐步往车前走去。耳边只听到周围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依稀也能看得清楚不远处站着的人们对她的指指点点。这次武林大会在萧灵庄举办,她将以武林第一小姐的身份出现,这些荣耀仿佛与生俱来,却又更像是命中注定。因为她爹爹沈昶枫、娘亲林晴微在活着时就是江湖中不凡的人物,沈昶枫是武林第一公子,林晴微为姑苏名门林家之后,所以这一切都注定了她一生将备受瞩目。
沈青溪听到喧哗声猛地停住脚步,凛然环顾一圈,顷刻间所有的人声烟消云散,大家连喘息都不敢了。沈青溪目送沈玉心上马车后,也回身撩起衣衫,脚踩马镫一下子上了马,而后扬手一挥,抑扬顿挫的喝声,喊说:“出发!”
随着沈青溪的一声喝下,车队就开始缓缓移动,车轱辘吱嘎吱嘎的滚动声也响起来,守在门口的人群也纷纷避让到两侧为沈园的车队让开一条路。
当今名震武林的四大山庄分别是萧灵庄、乌龙园、沈园和玉笛山庄。四大山庄的力量在江湖中不可小视,甚至朝廷中无数达官贵族为了巩固权位多想与四大家族结为秦晋之盟,特别是为首的萧灵庄,萧家三少爷个个气度不凡、武功卓绝,正是大家追逐的乘龙快婿。但却也奇怪的是与其他三大山庄公子少爷不同的是,萧家三少爷均尚未成人。
沈玉心自小就在武林第一小姐的光环下长大,素来养成了安静沉稳的秉性,这会儿即便车中坐着仅有她与舒伯鸾二人,却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并无半点怠慢举止。
这舒伯鸾却也不是别人,作为沈园的少主夫人,她也可谓家世显赫,父亲是直隶府驿站都督舒凊煜,母亲萧紫杉正是萧灵庄庄主萧跃飞之妹,更是曾名闻江湖的双剑侠女海之女。
此刻,听外面喧哗渐小,舒伯鸾掀起车帘探头往外看一眼,见车队已浩浩荡荡的出了济南城,便轻舒一口气对对沈玉心道:“这就要出城了,你也把帽子摘下来,若是下车再戴上也不迟!”说话间为沈玉心解下系在脖子上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