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雾起时,云深不见三百里;当云聚时,寒雨遍倾若烟霞。
这便是烟云。
烟云有一座山,唤作玉岭,寻常人烟难觅的玉岭,今朝却是人声鼎沸。
近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由山顶出发,行往山脚。为首的是一衣衫整洁,却长发飘乱,不修边幅的白胡子老头,手持一镜一拂尘,正在语重心长地教导着后方的年轻人。
“今日你们下山,为师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就几句话,你们一定要切记。这第一,外面世界虽好,但光艳外表下,却藏着一只只吃人的老虎。为师有一个师叔,在外历练却还像在烟云时候一般,待人友善,诚心换人,可人家的妻子,却被那些他曾经当做朋友的人坑害的筋脉寸断,最后还被仇人追杀的身死道消。”
“后来我们派人去搜寻师叔妻子的尸骨,在途中与那些曾经他的朋友发生了冲突,结果争斗中竟然发现他们祭出了原本属于师叔母的法宝!”
“所以啊,这人心隔肚皮啊!你们出门在外,一定要尽量表现出你们凶狠的一面,看到喜欢的法宝就抢,看到厉害的功法就偷,看到漂亮的姑娘便上!你们若不够凶恶,日后重蹈了为师的师叔那道路,那可真是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一群年轻人在老头身后噤若寒蝉,有几个人甚至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天啊,烟云外的世界真是太可怕了!筋脉寸断,身死道消,这在他们听来,简直就像是噩梦。
“师,师傅……这外面真的这么可怕,您为什么还要把我们送下山啊,我,我宁可继续给王大爷喂鸡。”有一个通体浑圆的小胖子,带着哭腔摸了一把鼻涕说道。
白袍老头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吹起一大束胡须:“胡闹,想当年,为师纵横三十六域的时候,天下谁人不闻风丧胆!让你们出去锻炼锻炼,一群人就这么被吓着了?真是堕为师威风!”
小胖子被老头一说,委屈的哭了出来,哭的时候,一个鼻涕泡不小心破了,炸了他自己一脸,胖子急忙拿手抹去,然后暗暗地擦在了前面另一个矮瘦男子衣服上。那哭的样子,真当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师傅!”人群中,一个个子适中,脸上还略显稚嫩的少年高高举手,只见他手中还握着一枝笔,另一手抓着一本本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字,好像是在记着什么一般。
“啥事啊。”白须老头抬头望了眼那少年。
“您说您纵横三十六域,什么叫三十六域啊?”
听到弟子发问,老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去抓了抓胡须:“三十六域就是三十六域,我哪记得什么三十六域。”
少年闻言点了点头,也不追问,翻开本子,在原先纸上一行“二师父曾纵横三十六域”后边加上了一个括号,括号里写着:“应该是吹牛皮。”
“这第二,就是不管你们在外面用什么样的方式对人行事,一定要给自己多留一个身份,这样不仅安全,也好办事。”
“总之就那么几桩事,凡事留一线,擅用多重身份。还有,身为我们烟云的人,自然是你们的成就越高,老头我越欣慰。但是……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陨命在外。”
“活着,最重要。”
白发老人的眼中,浑浊里,似乎微微泛起一点晶莹。
所有人都是沉默了,难道这个老头这么关心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好了,也没什么要说了,都走吧走吧,苏想……你留一下,有人要见你。”
看着一个个朝气蓬勃,跃跃欲试,想要在外面是世界中一展拳脚的少年少女们下山后,老头朝着先前那个拿本子记录的少年招了招手。
“谁要见我?逍遥师傅,你不会是舍不得我了,不要我走了吧?”苏想想了想,笑着迎了上去。
有人要见自己?怎么可能!
苏想别的不说,在这烟云,那绝对是没得说,小时候偷过张叔的宝剑,王大爷养的鸡,砸过立长老家的玉,拔过荒长老的胡子……
最最令人咬牙切齿的,是自己还偷窥过烟云小女神林深娴洗澡,他还记得那一天自己暗戳戳地躲在树下的情形……
“想什么呢,是那位前辈想见你。”老头笑了笑,表情里有一些复杂,他也疑惑那位和苏想到底有什么联系,为什么要在如今弟子下山的时候指名道姓地要见他。
“来吧。”老头,也就是苏想口中的逍遥师傅挥了挥衣袍,往前方飞去。
带着满心的疑问,苏想也只好跟着老头一起前去。
山脚下,一棵大树拔地而起,直入云霄,现在底下望之,难窥得顶端风貌,之间云雾缭绕于树体,些许树枝横生。
一名黑衣人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久,又似乎只是无心路过,驻足小憩,总之,他站定在树下,抬头凝望着。
只见他一袭黑袍,黑袍上连着黑色的帽子,把他正张脸都遮住了一大半,只露出口鼻,他的唇角永远露着一点微笑,在看不清面貌的情况下,一直微微上扬的唇角这似乎就是他的标志。
一阵风拂过,衣袍轻轻颤动起来,他转头看向一侧,逍遥和苏想相接而至。
“前辈。”逍遥一拱手,一弯腰。
“前……前辈好……好久不见。”苏想也学着一拱手,一鞠躬,但他明显有些紧张,又有些局促。
此时的情景,远远看上去有些好笑,逍遥一身白装,甚至那一缕胡须,一拂尘,都是洁亮的。而那黑衣人,则是黑的如同乌鸦一般,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就像是一个幕后的反派一般,与相比之下虽不修边幅却仍颇有仙风道骨的逍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尤其是后面跟着苏想,此情此景,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带着自己的幼孙,去向一个青年求学一般。
“苏想留下,逍遥你回去忙自己的事吧。”黑衣男子说道,他的声音宛如潺潺春溪,温润如玉的公子少年,涤荡过苏想的心头。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到苏想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声。就像没次看到他说话的时候,都不张嘴一样,苏想总会忍不住惊讶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说话不张嘴的。
“是。”逍遥点了点头,再一躬身,转身离去。他明白,这是这位前辈有事对苏想说。
黑衣人望向逍遥离开的方向,虽然遮住了眼睛,但仿佛丝毫不影响他的视野一般。知道逍遥完全走远,才笑了笑道,:“苏想,听说你要下山了。”
“是的,前辈。还有,前辈您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张一张嘴巴,这样看上去很奇怪啊。”苏想老实的回答道,同时还不忘吐槽。
“你小子可管的真多。”黑衣人笑了笑,虽然能够听到他的笑声,但苏想明显看到他的嘴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你可知我为何找你过来?”
“不知。”苏想答道。
“我要送你一场造化,不知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