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饭菜呈上来,不外乎面饼、黑面包,还有麦酒。刚刚还瘫坐地上的苦力们一拥而上抢得不亦乐乎,阿卡特斯犹豫了一下,几乎就挤不进去了。
他迟疑间,就感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用余光打量,是位年轻男子的,身边还立着一位少女,欧班农候在一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三人又打量他一下,然后一起走开了。
阿卡特斯也不在意,这时瑞普利走过来,示意阿卡特斯跟她过去。
跟着到了窝棚里,一张桌子上摆着烤派、灰面包和麦酒,派里夹着不少肉,香气扑鼻。瑞普利笑道:“这是给你准备的。”
阿卡特斯微笑道了谢,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吃。
可没吃两口就看到欧班农陪着两个人进了窝棚。是刚才见过的两位。男子约莫二十来岁,身材不算高,但相貌堂堂,气度沉稳;少女年龄略有些小,大概十三四岁左右,个头不高,甚是俏丽,大眼睛蓝湛湛地看过来。
欧班农忙做了介绍,年轻男子名叫约兰,是工地的少主人,今天过来巡视,小姑娘是他的妹妹,名叫克伦贝丝。
“纳尔卡洛你好,听说你从骑士学校毕业的,身手也不错,应该大有前途……怎么来干这些活?”约兰客气地打完招呼,这么说道。
因为平民也可能觉醒强大血脉的缘故,帝国各地领主都设有骑士学校和魔法学校,遴选少年进入接受斗气或魔法教育。从骑士学校毕业后,这些少年大多会加入军中充当骑士扈从,为领主效力,少数人自谋生路,比如当佣兵——如果战事爆发、领主征召就无条件入军中服役——不管怎么说,掌握了一定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沦落为苦力的,所以约兰有些诧异。
“圣巴赫阁下年轻的时候都吃过残羹剩饭,我干干活,自食其力有什么不好?”阿卡特斯微笑着回应了。
约兰笑了起来,很是爽朗。克伦贝丝听得有些不解,约兰垂头大概是向她介绍了一下圣徒巴赫年少穷困时的事迹,又微笑对阿卡特斯道:“既然这样,那就不多打扰你了。对了,给纳尔卡洛安排好住处了吗?”
欧班农忙回答说安排好了,有的工匠晚上回家休息,所以有多余的单人宿舍,安排在那里了。约兰点点头,和克伦贝丝一道离开了,小姑娘边走还边回头看,接触到阿卡特斯的目光居然有些羞涩,快步跑开了。
阿卡特斯的宿舍是在工棚工匠区,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阿卡特斯看了看,又在附近转悠熟悉一下,发现过了巷子不远处就是一口水井,就去汲了水。他忙了一天,一身灰尘仆仆的实在难受。
回来找了个地方,阿卡特斯放下水桶,洗了洗脸,脱下上衣。
或许是彻底放松下来,阿卡特斯此刻又有些晕眩,似乎是有一个自己正在慢慢苏醒过来,准备一点点接管身体,而此刻还掌控着身体的自己则有些迟疑,以至于整个人的举止都有些停顿和奇怪。
水桶已经举起,陡然滑落,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伸手抓住了木桶,不至于将它摔在地上,可一桶水也全洒了个空,洒在了别处。
一声少女的尖叫声响起,紧跟着克伦贝丝跳出来,气呼呼瞪着他。
“实在抱歉。”阿卡特斯忙道,自己也觉得狼狈。
一阵风吹过,克伦贝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子先抖了一下,阿卡特斯发现她上衣几乎全被淋湿了,忙拿过自己的外衣想给她披上,刚递过去却又觉得这么脏兮兮的不太合适。
克伦贝丝劈手夺过,似乎也犹豫了一下,还是披上了,哼了一声,又瞪他一眼,一副待会找你算账的架势,快步就跑远了。
阿卡特斯苦笑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冲洗了一下,回到宿舍休息。
他闭上眼睛,好希望能再忆起雪琼,可虽然有清晰的身影却仿佛隔着山与海的距离,那生离死别的痛楚也是如此地淡去,就好像这短短的三天比一生还要漫长,此刻回想,不过是他人生命中的一段不经意的波折。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能忘记?当初自己是多么笃信即使生命终了也不会忘记曾拥有过的爱与欢欣……思绪泛起,可很快消失,阿卡特斯再睁开眼睛时,只见月亮悬在中天,把清辉洒遍,又穿过窗户,落在床前。
其实也不过睡了半个小时,阿卡特斯身上的疲乏、酸痛几乎完全消失。外面还热闹得很,工匠、苦力们正兴奋地嚷嚷、打牌,充满生机。
随后又有脚步声靠近了,阿卡特斯愣了一下,才发现对方是来找自己的。
过来的是约兰和克伦贝丝,小姑娘已经穿得整整齐齐,显然梳洗过了,看阿卡特斯的眼神还是恨恨的,不过什么也没说。
约兰客气地打了招呼,取出一个包裹交给阿卡特斯。阿卡特斯接过,有些犹豫地打开,是一身崭新的衣服。
“刚才小妹说,她把衣服弄湿了后借了你的,可又弄脏了,拿去洗了。你好像也没多余的衣物。刚好我刚让人做了一身,稍大了点,所以还没穿呢,你拿过去穿着怎么样?”约兰说道。
阿卡特斯想了想,接过包裹,道了谢。
两人随意闲聊了两句,约兰起身告辞。
克伦贝丝落在后面,阿卡特斯跟上去低低说了声谢谢。
一直板着脸的克伦贝丝猛然回头,眼神里满是笑意,不过又转回头去哼了一声,跟着约兰走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早起来继续干活,阿卡特斯一言不发只是忙碌,约兰和克伦贝丝来回巡视了好几圈,似乎目光关注了过来,他也不多想。
到了正餐时间,饭菜端上来人们照旧是一拥而上,阿卡特斯也挤进人堆里,取了两块黑面包,到一个角落里啃起来。
面包很是粗糙坚硬,阿卡特斯有段日子没有吃过了,开始还觉得新鲜,后来就是跟牙口较劲了,不过还是吃完了,又取了一大块。吃完后他感叹了一下自己食量大增,又接着去水井边汲水,好好洗了下脸,似乎有人探头探脑看过来,大概是监工的欧班农。
这是休息时间,不远处工匠苦力们还在聊天正是热闹,阿卡特斯也就不管,放下水桶,慢慢往回溜达,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小小的钱袋。
钱袋很小,做工应当挺精致的,只是有些旧了。阿卡特斯捡起来,掂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有好几枚银币和金币。他游目四顾了一下,周围哪有人影,而且,刚才这段时间这条小巷也根本没人路过。
想了想,阿卡特斯把钱袋揣进怀里,又继续干活去了。
苦力和工匠们也已经熟悉了他,干活时碰上都笑着和他打招呼,客客气气的。阿卡特斯也一直微笑回应,做得自然而然。
到了黄昏收工,一起吃过晚饭,领了三芬尼的工钱,阿卡特斯掂了一下放进怀里,再打量四周,终于确定居然无人回来找寻他怀里的这笔巨款。
莫非真的就是像圣巴赫那样由真神直接赐予?阿卡特斯一瞬间心中有些动摇,忙抑制住了情绪。
真神的的确确存在,但他是善是恶,阿卡特斯已经有些疑虑,也不可能就此向他人讨教;至于真神是否无所不能、甚至会关注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身上,阿卡特斯思虑及此就不由心旌摇曳,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