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中,阿卡特斯似乎被牵引着进了阁楼,眼前的一切仍有些晃晃悠悠的。他定了定神,再感知发现,阁楼里静悄悄的,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酒气,还有一丝幽幽香气。
阿卡特斯不由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就看到不远处的长榻上,女子正斜倚着,黑发如瀑随意披散着,此刻轻伸玉手,就“接过了”阿卡特斯顺手摘的芙洛霓莲,拿到手中把玩,星眸半暝,神色幽幽,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也看到了阿卡特斯的目光,又瞥过来一眼,淡然悠远,又似乎若有所思,放下花枝,旋即端起身前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身酒气的样子,还是那娴雅美丽的女导师静月吗?阿卡特斯还是恍恍惚惚的,只是慢慢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
静月没有理他,又给自己倒酒,一饮而尽,旋即又单手托腮,星眸朦胧地看过来,又似乎看着空空如也。
阿卡特斯还是有些晕眩,闭了一下眼睛,片刻后再睁开,迎上她的眼眸,似乎有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又似乎繁华绚烂转瞬即逝空空荡荡。
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念至此,似有冷意彻身,阿卡特斯陡然沉静了下来,想了想,轻轻捧起酒坛给她倒酒。
静月仍是一言不发,喝完杯中酒,放下酒杯,斜睨着他道:“也陪我喝一杯?”
“好。”阿卡特斯点头,旋即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去橱柜中寻了个斑枫木碗,又回来,倒满酒,端起,向她示意一下,自己一饮而尽。
酒入喉头,泛起的却是沉默和冷清。阿卡特斯也不再打量她,目光落在她手中把玩的芙洛霓莲上,又收回,继续倒酒。
两人一言不发,默默喝了好几回。
再一次倒酒,酒坛几乎空空如也,只在酒杯里留下了浅浅的一汪。阿卡特斯放下酒坛,只见静月仍在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似的出神。
阿卡特斯轻轻站起身道:“多谢好酒,我告辞了。”
“不,等一下。”静月在身后道,声音慵倦沙哑。
阿卡特斯停步转身,就见静月将她的酒杯慢慢举起伸过来,眼眸微垂,嘴角似乎还带有笑意。
阿卡特斯犹豫一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就听静月又道:“再陪我坐一会。”
“好。”阿卡特斯应了,又坐下,慢慢将酒杯放下。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静月仿如神游天外,斜倚着不知在想什么。阿卡特斯也不想说话,把玩着酒杯,顺便审视了一下自身,身上的伤口已然结疤,而且过不了一天就会恢复如初。这是他自己自然而然得出的结论,是晋级之后的自知之明使然,自然就明了己身。
“你今年十七岁?”静月突然幽幽问道,还是没有看他。
“对。”阿卡特斯答道。
“真是美好的年龄。”静月大概是伸手去拿酒杯,碰在阿卡特斯的手上,玉手热热的。
拿过酒杯,倒了一半天,也只有一两滴落下,静月舔舔朱唇,意犹未尽的样子,又把酒杯重重放下,“那你知道我今年……”
阿卡特斯刚摇头,又忙点头:“知道,你今年十八岁。”
静月扑哧一声笑了,仿有香气混着酒气瞬间就四溢开来。阿卡特斯抬头看她,如瀑的黑发飘动,绝美的脸上有酒气泛起的红晕,眼眸笑得眯缝起来,却仍有着星辰其华的光亮。
慢慢地,她还笑得前仰后合起来,将这撩人香气洒满周围。
静月笑了好一会,这才停住,幽幽叹道,“青春,只像阳光照在地上那样长……”
她说着,蓦然一用力,将酒杯木碗酒坛就直接扫落地上,动作如此之大,人也差点摔下长榻,阿卡特斯忙起身伸手将她扶住,又听她在身边喃喃道:“就连那个一再重复‘我需要全部的勇气在二十岁时就死去’的人,也真的死了!只不过迟了十年,也不知道这些年他的志得意满春风得意,还有没有消磨他的勇气……”
阿卡特斯知道天才学者迦洛瓦临死前的这句名言。因为一段与舞女的感情,二十岁的迦洛瓦卷入了一场自知必死的决斗,决斗前的夜晚他奋笔疾书,想把自己诸多尚未公开的研究成果记录下来,在手稿上不住感叹“我时间不够了”,然后,他果然死在了第二天的决斗中,死前留下了这样的遗言。
此刻阿卡特斯不知道静月说的是谁,可也触动了自己的心事,沉默一下,又淡淡笑起来:“我一定会做好准备,好好地和死神玩上一场游戏,十年也好,五年也罢……总归要活个痛快!”
“活个痛快……”静月又笑起来,摇摇晃晃站起身,“痛快……什么才叫痛快?”
大概是喝了太多的酒,静月有点站不稳当,阿卡特斯忙站起扶住她,闻言答道:“就是做想做的,嗯,也是该做的。努力去做了,就不会留下遗憾。”
“想做的……”静月大概真是醉意朦胧了,迷蒙地笑起来,空出的一支手在空中挥动,居然也聚起了莫名其妙的魔力,“我想留住时间,不,我想让时光倒流,能够么?”
时间、生死和灵魂是造物之主真神的禁区,当然是不可能的。阿卡特斯闻言轻轻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静月又转脸看他,如此问道。
“我?想要……很多钱。”阿卡特斯实话实说。
“钱?”静月显然很诧异,醉眼眼波流转,看着阿卡特斯,在他耳边笑起来,带来酥痒的感觉:“这个容易。”
哪里容易了?阿卡特斯肚里腹诽一句,没有答话,下意识拥紧,感觉彼此滚烫肌肤如此接触的滋味实在美妙。
“嗯,我也想让时光留住,就停留在此时此刻。”阿卡特斯轻声又道。
“好。”静月身子还是禁不住地摇摇摆摆,又慢慢靠住阿卡特斯,由他扶稳了才接着抬手,在空中划出一个个魔符。
魔力缓缓聚拢,阿卡特斯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但还是任她继续施为。这种醉醺醺的状态还施展魔法,显然不会稳定,可眼下也没法打断,否则可能会遭遇魔力反噬。
“梦想与爱情已亲手掩埋,只见一片腐朽;时光消磨,就连青春都将不再……”静月低声说着,软倒下来,玉手犹在空中划动,搅得虚空中元气和魔力动荡不休。
阿卡特斯感受着魔力的汹涌,忙慢慢将她转过去,用身躯护住她。静月又摇晃了一下,最后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这才安稳,手也不再比划,攀住了阿卡特斯的脖子。
阿卡特斯也下意识地搂紧了柔若无骨的娇躯。那火热和体香,还有扑鼻的酒气,一切都美妙得不真实了,就如同让人沉湎而不愿醒的梦境。
他正要退开,身畔虚空中奇异的魔力已然成型,此刻似乎陡然失去了控制,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