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日子恬静如水。
欧阳雨早已预料到成为梅季的夫人之后的生活会怎样——她以前见过不少这样的官太太的,那时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其中一员,更没想到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难以适应这样的生活。
梅季待她自然是没有话说的——司机老张,园丁马叔,还有绿槐常常在她耳边嘀咕,少爷以前是多么多么的忙,三五天不回雨庐那是常事,自从娶了夫人回来,那是每天定时出门定点打电话回家报告定时回来吃饭,这在如今北平的政坛显要中,近乎是绝迹的。
她亦不是铁石心肠,所以她常常觉着自己对不住欧阳北辰,纵然没有梅季,她和欧阳北辰也不可能有未来,可她还是愧疚,梅季对她愈加关怀备至,她怕难以报答他的付出,又怕真的报答了,岂不是对她和欧阳北辰的感情的背叛?
梅季每天早上起的越来越早——因为每天他起床了都还要闹着她说话,几次差点误了去军部的时间,每天早晚是最甜蜜的时光,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很难打发——她不方便再去学校,之前偶尔去了一两次,被好几个便衣警卫保护着,生怕梅季的政敌对她有什么企图;偶尔约见了胡畔几次,他听说江苏督军府那边为了此事和欧阳雨闹得不愉快,愧疚万分,她再三的同他说不是他的过错,他这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每个礼拜她还要回梅家的旧宅邸一趟,梅季的母亲、梅父的三个姨太太还住在那边,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妹妹,一个刚刚念完了书的庶弟,梅季两个已经嫁了人的姐姐也常打电话和她约好回去的日子,一同回去陪梅母打打牌——这才打发了些许无聊的时光。
“要不要我打电话去同岳父大人解释一下,之前这件事事出有因,并不是你的过错——我想,如今岳父多多少少还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你以为如何?”
梅季看着欧阳雨隐隐总有些落寞的神色,每回看报纸的时候,只要有南京方面的消息,她总要发一阵子楞——反正她已经无法和欧阳履冰弥合父女裂痕,这是铁一般的事实,那么让她私下和父兄通融一下,弥补一下她内心的缺失,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要……她不是和那个胡畔来往就好。
再过一阵子,再过一阵子就把那个胡畔公派出国,梅季恨恨的想。
欧阳雨无奈的摇摇头,父亲这个称谓对她来说是很陌生的,只在很遥远的记忆中他曾对她有过温和的笑容,母亲死后那笑容就变成了怨恨,只有大太太还疼着她,欧阳北辰对她愈好,二姨太看她的神色便愈发的鄙弃,即使是当着父亲的面。甚至是当着大太太的面,也绝不收敛对她的厌恶,大太太没有儿子,教训起她来也是底气不足。
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欧阳北辰而已。
他和她在湖边追着捉萤火虫,系在薄丝袋子里挂在她的床头,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那是众人眼中沉静稳重的欧阳少爷;他和她躲在园子里的栀子花树下看月蚀,兴致勃勃的和她讲自转公转的道理,告诉她并不是天狗把月亮吃了去;他请教会的外国修女来教她念英文,把自己念过的课本一样一样的教她——再没有人比他对她更好了,她曾好奇的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他浅浅的笑:“你就当……是我欠你的吧。”
他不曾亏欠她,他对她百般维护,照顾周到,他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首先背弃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