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这第一步，就给了常栩一种深深的绝望感。
一脚落地，轻轻的震动却让仿佛他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双肩更是撕裂般地疼痛。几乎是同时，常栩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太重了。即便他觉醒过念力，身体素质有一定提升，可四百多斤的重量，也不是常栩一个人负担得起的。
况且，前方还是一片目光无法穿透的密林，走到那里要多远？穿过那里要多远？再到达罗队的办公室，又要多远？
常栩的视线，有一大半都被那些硕大的青绿色果子遮挡住，看不清楚前面的路。而他也不想看清楚。无论路有多长，常栩能做的，就是把握好现在迈出的每一步。
因为，总会走到尽头的。
常栩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事来转移注意力，看着前方罗队晃动的身影，他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思考关于罗队的事。
从下车开始，罗队就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可以用迷糊来形容，对于外界的感知更是迟钝到了极点。这与常栩的想象大相径庭。如果他三天前没有看过那段投影，说不定会觉得这个人脑袋不太好使。
不过，常栩明白，投影中的那个罗队，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罗队走得很慢，慢到连步履蹒跚的常栩都能勉强跟上。他的头也一直低着，仿佛身前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常栩忽然想到了罗队的那枚戒指，那枚在投影中出现过，鸣叫过，并带来无数记忆碎片的戒指。
那是一个通体翠绿的戒指，上面镶嵌着一小块宝石模样的东西。就算是完全不懂行情的人，也能看出它不是普通货色。常栩只在人们相互吹牛的时候偶然听说过，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一个集通讯、储物为一体的最高级戒指。
常栩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罗队的头两侧，果然，罗队的双耳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银光，这是声元素在定向传送。
常栩在罗队的身后，只看得见一个背影。他不知道罗队有没有声属性的念力，如果有，那么罗队很可能是在与戒指另一端的人进行交谈，如果没有，就仅仅是在倾听着对方讲话，因为只有声元素的、感知前期之上的念师，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准确且毫不外溢地传输到指定的位置。
路旁的景物，似乎和刚出发的时候有了一定的不同，但总归都是成片的树木和花花草草。还有那一条不知要蜿蜒到哪里的小路。
虽然在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常栩还是感到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肩膀也快要从身上被活活扯下来了。他看着前方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身体的每一次摆动，每一次起伏，似乎都会让他的目光永远失去焦点。
然而常栩却始终坚持着，用尽全部力量地走着。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坚持的人，但既然是自己选的道路，就算是死，也要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更何况，常栩的直觉在告诉他自己。如果放弃，他会后悔一生。
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又行走了很久，罗队忽然说道：“好，再见。”他耳边的银光也随之消失。
不过银光也仅仅消失了半秒钟，就再次出现，看起来像是罗队结束了一次通讯，又马上开始了另一次通讯。
这一回，终于像一个比较正常的通讯了。罗队开头就问：“你到了？什么时候到的？”
那边的人可能在回答之后来了个反问，于是罗队又道：“我已经进校门了，还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晚上再去找你。”
结果，罗队接下来的话，让本来就有些意识模糊的常栩更加相信自己出现了幻觉……
罗队像一个处于更年期的中年妇女一般，连续问了不下二十个问题。
“感觉天气怎么样？”
“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小希吃的什么？”
“累不累？”
“昨晚睡了几个小时？睡眠质量怎么样？”
……
罗队每问完一个问题，都会等待五秒到三十秒的时间，而且除了问问题之外，没有说一句其他的话。
这说明对方没有对这样奇怪的谈话进行反抗，甚至针对每一个问题都做出了耐心且毫不敷衍的答复。
常栩忽然觉得那个人比罗队还可怕。说不定……
他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难道罗队是在跟他的儿子或者女儿通讯？
对面那人对罗队充满耐心的可能性有很多，也许是出于敬重，不好发问或者打断。可若不是直系亲属，常栩实在难以想象，罗队为什么要对那个人关心到如此地步。
正当此时，常栩忽然意识到，罗队问出上一个问题之后，已经等了至少一分钟了。
可是常栩想了半天，也回忆不起来到底是什么问题会让那个人说上这么久。不过罗队很快问道：“那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关于未来，这是一个很广阔的问题。不出意料，罗队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在沉默的间隙，还不时发出一些诸如“嗯”、“噢”之类的声音来表示他在认真听着对方的话。
罗队低沉的嗓音一停下，跟在他身后的常栩就又失去了一个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常栩的体力已经彻底透支，他的表情呆滞，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嘴也无意识地张开，不过并没有流出涎水。因为那一点点可怜的水分，早就随着粗重的呼吸蒸发殆尽。
如果做个比较恰当的类比，常栩有些像一具只靠执念在行走的尸体。而他只有唯一的一个执念，就是跟上前面那个人，跟上他的脚步，直到他停下为止。
可是有一点常栩没有注意到。
罗队起先的行走速度确实非常非常慢，然而随着通讯的延续，他的速度一直在进行缓慢的提升。到这时，罗队的行走速度已经相当于普通人快步赶路，甚至还要快上几分。
而常栩，居然也无意识地提升了自己的速度，保持着一个基本恒定的距离，紧紧跟在罗队身后。
如果有旁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得无法言语。因为，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常栩不会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又走了一段时间后，罗队终于说话了。
“……行，一会儿我挑个人过去，放心，包你满意。”
这时，常栩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洒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是头，和全身。一时间，他居然无法分辨出那样东西。
可是当他睁开朦胧的眼睛，立刻感到意识清醒了八分！
那片茂密的树林，和那条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甩在了身后。
常栩的眼前，只有一片金黄色的、充满着勃勃生机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