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棠合上院落的门,晚膳时分,僧人将斋菜送了过来。
罗汉上素、话梅萝卜、宝扇开屏、荷包素球、翡翠银片、杏仁豆腐梨,相国寺做的素菜水准一流,每份分量不多,却精致讲究。回头看见自家主子正呆呆的望着手上如泣血般的玉镯,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依稀记得是夏末的事了,她随主上参加一次重要的聚会,途中经过丽山。那时的她第一次随主上外出,心情兴奋的很。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就连花草都比自己平时看见的艳丽几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听见山涧深处的细微异动,待她过去查看时发现的并不是刺客而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主上,这里有个快死的人”
“赶路”
“好”主上的回答是意料之内,直到车帘上的风铃响了,主上抬起一只手腕马车便停了下来。
“带上他”主上的话很清楚,带上刚才那个快死的人,只是为什么?她从来不问,也没资格问。青柠告诉她,主上车上的风铃里面养的是蛊虫,经过特殊养殖,不管是粉卵什么形式的蛊虫它都能感应到并且解决问题。可以称之为万蛊之王,它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躁动,看来是遇到了厉害的对手。简单来说,主上是因为蛊虫的示警,所以带上她回来做个实验。
可随后的事情逐渐往诡异的方向发展,大约是两个月之后。主上破例收了侍墨,要知道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主上要爱静,处理事情的时候身边最忌有声响,而他功力高深耳力自然非凡,一丁点细微的动静都能听的十分清楚。最重要的是主上收的侍墨女子还是两月前救的陌生人。当时她远远的在人群里望了一眼,那日救人时她衣衫脏乱不堪,长发缠绕遮面浑身血迹看起来十分刺眼。如今表面的伤养的好了八分,言笑吟吟的她举止柔婉,虞棠当时默默在心底打鼓,主上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可除去这幅皮囊虞棠真想不出短时间内叶青荛是如何做到的。
“虞棠?”
“啊?”
“想什么呢”
“主子,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没有”真的没有吗?若真的如此,那她又是什么?
“那为何皇帝那么恨六皇子,不就是他相信血槐里有鬼气可以盖他性命吗?”
“血槐皇帝一早就赏给了徐氏,说明他心底对六皇子是有所忌惮的。朝中皇子为了东宫之位明争暗斗,这太子之位就像是一个诱饵吊着所有人的心。皇帝也可以借此平衡朝局,可万一有人打破这种格局威胁到他的皇帝宝座,他就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也就是说他不是相信六皇子用巫术害他,而是因为他觉得六皇子威胁到皇位,才把六皇子贬去渭北。”
“那我们做那么多是为何?”
“为了让他相信主谋另有其人”
瓢泼的大雨转眼就让地面变得泥泞不堪,相国寺后山小院的路并没有铺垫石板,水滴在黄色的尘土上溅起飞灰,配上层山叠峦的青翠,别有一番滋味。
“殿下,这雨说下就下,看来我们今晚要在寺中留一晚”韩杨将窗台合上,斜风裹着细雨已经将窗棂打湿。
“无妨”皇甫煜望了眼门外,低头继续专心纸上,丝毫没有受天气的影响。韩杨走到他身侧研着所剩无几的墨,眼睛无意间往纸上一瞟,宣白的画纸上聊聊几笔勾画出一女子的模样,衣裙翻飞眸色迎光而动,赫然就是叶青荛。心思急转,韩杨握紧了手中的砚台,要说刚才在不远处的院落中,他还能嬉闹打趣殿下,如今...
“殿下……”韩杨有些欲言又止,作为奴才他是没有资格问的。皇甫煜这边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完成手上的作品。终于最后一笔勾勒完成,用镇尺将边缘出抹平。
“如何?”韩杨一愣,以为他问
的是画工如何,
“殿下的丹青一向下笔如神,您的画自然是最好的”
“本王问的是画中之人如何?”
“属下斗胆,叶郡主睿智聪明容貌倾城,若是普通人家也罢,如今她的身份殿下若是有所沾染,必会成为陛下的眼中钉。况且,郡主虽身为女子,属下这种愚笨之人也可以看出她并非池中之物,王府后院的方寸之间她又如何甘愿?千秋霸业一招不甚满盘皆输,万望殿下三思!”韩杨直挺挺的跪着,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窗外雨滴淋沥,皇甫煜将手中的画笔搁置,眼底狠厉一闪而过。
“韩杨,你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属下知罪”
“下不为例”良久,屋内的威压减去几分“告诉你也无妨,本王在你眼中难道就是个好色之徒吗?”
“属下……”
“本王和她以利相交,结为盟友而已。而六弟就是促成结盟祭祀之物”
“殿下的意思是六皇子一事是由郡主一手策划的?”
“原本,本王也以为她只是抓到了六弟的一个把柄而已,可随后的一系列事情未免也太巧了些。你觉得六弟的管家,为何非要在禁军进府之时,才去烧女子的生辰时日?”苗疆的蛊毒一向神秘莫测,皇爷爷还曾明令禁止苗族周边地区百姓进入京都,这中间还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绞杀。而擅长巫术蛊毒的人如今更是少见,六弟如何就能恰巧遇到个道士会此法?六弟一案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管家手中的几张记载生辰八字的纸张,而这个管家是六弟四年前提拔的,原先的管事之人据说是在围场狩猎之时被误杀。她表面柔善可欺,可手段毒辣,翻手间便可拨弄风云,这些足可以说明她在京中的势力以及部署时间不短,可为何要的既不是权也不是名利,而是那件传说中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京中繁华数十年如一日,少去一人争夺当然是好事,这格局总该换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