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青年跟前才发现,这青年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来,相貌俊朗非凡,特别是这双褐色眼眸,怎么看怎么邪魅张狂,哪有一点出生农户的谦卑模样?
眼前的青年,除了瘦弱点以外,再没可挑剔的地方。
“你……你叫什么名字?”将他和夏雷鸣比较,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夏昀,此时就有些激动了,看着他,话音都激动的发起颤来。
那青年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拿修长枯瘦的指头搓了搓光洁的脑门,唐突的学着夏昀刚才的样子,将夏昀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最后,褐色眼瞳渐渐浮上厌恶之色。随即看向一旁的范金枝道,“姨母,你确定这厮是我爹?我这番俊逸,怎么可能有这么矬的一个爹?”
“……”夏昀闻言,本挂着激动神色的脸上,顿时,一僵。尴尬的眨了眨老眼。
他如此,他身后跟来的老钟和老徐均也是被青年这粗俗无礼的话给惊得张口结舌。
范金枝闻言,也是惊了一下,忙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告诫道,“风儿,你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来到京城找到你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是我爹的话,怎么那么多年不去找我娘,还有,你前些日子拦他马车,不还被他打了吗?”青年说话间,藐视的扫了眼此时正一脸怔愣的夏昀又道,“姨母,你这好不容易伤好,又来找什么没趣。这么多年没他,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非要带我来认什么亲啊?走,咱还是回客栈!”
说话间,青年就自顾自的拉着范金枝的胳膊就往路边拽去。
“风儿……”范金枝反抗都没力气反抗,只得无奈的扫了眼夏昀。
夏昀一见这有可能是他儿子的青年从他眼前离开,立马急了,忙喊老徐和老钟喊道,“快,快拦住他们!”
他这命令一出,老徐老钟就各带了身后两个家兵挡在范金枝姨侄两人面前。
那青年见状,恼怒的转过头瞪着夏昀道,“做什么拦我们?”
夏昀看着他恼怒的模样,还真是有几分像他年轻时那番气盛的样子,顿时感到心中一暖,随即,走到他跟前,连话音都慈爱了不少,“既然你大老远的从桃花村来了,不管你是不是本相的儿子,怎么的,本相都该请你进府坐坐。”
夏昀一向谨慎,这也是他能登上丞相位置所必备的性格。这会,即使心中已经有六分相信眼前的青年是他和范银枝的儿子,可还是不打算轻易冒认。万一,此青年和范金枝串通来骗取钱财,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谁要去你府坐坐了?我才不要做你儿子呢!”那青年不屑的道。
可话音刚落,就被范金枝伸手拍在他的胳膊上埋怨,“风儿,不得和夏相无礼。你别忘了,你娘的临终遗言!”
那青年听到范金枝这句话,顿时,收敛了脸上的怒气,深深看了眼夏昀,随即,别过目光不再开口。
遗言?夏昀扫了眼范金枝后,心中在揣测范银枝难道已经死了?难怪不是她来带她儿子来京城的。心下有很多疑惑,可认私生子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故而,他不能再大街上询问。
“老钟老徐啊,请范大姐和她的侄儿进府坐坐,我们好好叙叙旧!”不管此青年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此刻,他绝对不能让其走了。必须弄清楚。
范金枝闻言,谦卑的点点头,随即,在老徐和老钟做出请的姿势时,忙拉着她的侄儿往夏府走去。她侄儿显然一副不大情愿又拗不过她的样子,随着夏昀进了夏府。
夏府,正厅。
此时,范金枝和她的侄儿已经坐到了大厅两边的圈椅上。范金枝目露惊奇的打量着大厅内的奢华陈设,嘴里唏嘘不已。而她身旁坐着的侄儿却看着主座上的夏昀,烦躁的催促道,“夏相你不是要和我姨母叙旧吗?赶紧叙吧!叙完我们好走!”
夏昀盯着青年,伸手捋了捋自己黑白参半的胡须,朝他道,“不急,不急,等丫鬟奉上茶来,本相再好好和你大姨说说话。”
说话间,看了一眼范金枝。
范金枝此时已经收回惊奇的目光,看向夏昀,“夏相,老妪知道你心中的疑惑。也知道你的顾忌。其实啊,老妪这次带侄儿过来,不是为了从您这得到什么好处。只是为了完成妹妹的临终遗言,带风儿来认祖归宗的。”
夏昀看着范金枝皱纹密布的脸颊上,浮出来的真诚以及提到范银枝时,眸中划过的一丝悲伤之色,知道她不是在撒谎。于是,忙问道,“本相不明白,银枝不是被大水淹死了吗?那时本相曾派人去接过她,还是你亲口告诉本相手下的啊?这会又怎么突然带着她的儿子来找本相?”
夏昀话刚落,范金枝就从圈椅上滑落在地,朝他磕了一记响头,泣不成声的道,“夏相,是老妪对不起你和妹妹啊!当年,你派人来接妹妹时,她被大水冲走,失踪了,我以为她已经死了。故而,才会对你派的人这番说的。您有所不知,等您派的人走了后,妹妹她就回了桃花村!原来,她并没死,而是被下游的梨花村的村民救了。当时她得知你派的人走了后,急的晕了过去。都是老妪不好,害的她和您错过了一生啊!”
夏昀听完她声泪俱下的话后,有些怀疑的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说了,她若真活着,大可来京找我啊!?”
“夏相有所不知啊,农户之家,哪有银钱行远路?等我们凑够盘缠给妹妹时,她却被大夫诊出喜脉,当时,她身子羸弱,根本不能远途奔波。后来,她早产生下风儿,母子身子都不好。本凑出来的盘缠,都用来看病了。故而,这才没能来京都寻亲。这一耽搁就是十八年啊,若不是去年她临终托我带风儿认祖归宗,我也不会狠下心卖掉房舍凑齐盘缠带风儿进京寻亲……呜呜……哎,可惜进京后好不容易寻到您,您却……”范金枝说到这,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夏昀闻言扫了眼范金枝旁边的瘦弱青年,已经是老泪纵横,纵然他还有几分怀疑,可任然难掩心中惊喜的情感,“真真是老天有眼啊,给我留下这么一个好儿子!”
说话间,他走过去扶起范金枝道,“范大姐,让你受委屈了。今后,本相确认了风儿的身份,定好好报答与你。”
哪知,范金枝闻言,拂掉他的手,用袖口擦了泪,一脸坚定的道,“老妪说了,不是为了来朝您讨要什么报答的,老妪只是为了完成妹妹临终遗言的。至于风儿,他若是愿意留下,老妪不阻拦。”
夏昀见她如此,心中更加相信范金枝的话了。
可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故而,他还是继续道,“范大姐,事关夏府血脉,故而,我想留你和风儿在夏府留宿几日,等调查你所言非虚之后,你们去留,我自会安排。”
夏昀说话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范金枝看。
范金枝闻言,先是不悦的蹙起眉,可随后又一副坦然之色道,“你们官家做事,向来谨慎。老妪也不矫情,既然你让我们住在夏府也好,毕竟我们也没银钱住客栈了。”
她话音刚落,夏昀就松了眉头,看来,这范金枝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她身边的青年,绝对是他的儿子!否则,她一个村妇怎敢诳丞相,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才不住夏府!”那青年扫了眼夏昀和范金枝,俊眸一转,怒道,“我已经完成娘的遗命,来到夏府认亲了。至于这老头认不认我,可就不****的事。大姨何必留在这,再说了,我可要回客栈温课,没几日可就要科考了!到时,我金榜题名,大姨还怕没处住宿?”
说话间,青年猛地站起,拉着范金枝就打算离开。范金枝还不等挣脱,夏昀就一把抓住青年破旧的后袍,惊喜的道,“你还识字?”
青年没回答他,而是恼怒的瞪了他拉他衣袍的老手。
范金枝闻言,倒是一脸傲然的道,“可不,风儿学识渊博着呢,村里的门联年画什么的,可都是风儿作的。他身子弱,妹妹知道他不能靠务农过活,就拼命刺绣换钱给他上私塾……哎,也是因为如此,妹妹才早早累死了的……呜呜……”
话说到最后,范金枝已经是扑在侄儿的胳膊上,大哭不止。
夏昀见状,也是感动范银枝培养他的儿子所受的苦楚,顿时,有些后悔自己不早点知道这个儿子,否则,他这个儿子就不会在农家受这些苦楚了。
“大姨……”青年显然也很是伤怀,这会伸手拍了拍范金枝的后背以示安慰。
夏昀这下看着眼前的青年,越看越是激动,最后,感激的朝范金枝道,“范大姐,你们为了风儿吃了这些苦,本相更是不能让你们走了!”
“来人,去将西苑收拾出来,给范夫人姨侄落住!”夏昀朝外面候着的几个婢女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