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提着一根墨绿色的灵杖,巍然伫立在洛阳面前。洛阳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他怎么会把这个满嘴长胡子的老人想象成是神灵或天使啊。洛阳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们那样对视了一会儿。洛阳正想开口道谢。突然,老人举起手中的灵杖一下把他抡倒在地,举起灵杖的细棍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阵猛敲。洛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听他愤怒地咬牙切齿说道,“你——怎——么——敢——大——半——夜——闯——进——这——片——森——林——你——知——道——这——片——森——林——有——多——危——险——吗?”
好吧。这下对他的好感一点儿也没有了。洛阳忍着浑身的剧痛,费了好半天的工夫才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费力地解释道,“又——又不是我自己想要跑到这里来送死的,话说你是这里的守林人吧,你先别责怪我好不好,我还想请你解释一下这片森林里怎么会藏着这么可怕的东西啊!!!”
老人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被皱纹包围的双眼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他,“你好大的胆!要不是我有巡夜的习惯及时出现在了这里,要是你一旦被那具骷髅抓伤……你现在也就没命在这里跟我顶嘴了!”
被骷髅抓伤?没命……洛阳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老人仿佛也注意到什么。突然缩回手去。只见他手背上沾着一道从自己脖子上带下来的血丝。洛阳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我肯定活不到明天了!老人却似乎不这么看,只听他的嘴里淡淡地念出一个陌生的名词,
“轮回日。”洛阳清清楚楚地听到。
“你跟我来。”老人面容一下子变得和悦起来。抓起洛阳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就把他往森林里拉。洛阳真搞不懂这个性情怪异的老头到底又要搞什么名堂,但察其面色似乎已经不再生自己的气了。然而他还是有一点儿担心。走了几步便求饶道,“大灵术师爷爷,算了吧,你看……都凌晨一点多了。别再为难我了,放我回家吧。”
“你懂什么。”老人边拄着灵杖边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
洛阳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掉落在草丛中的树枝。他吓了一跳。抬起脸来,半信半疑地说道,“您确定?您刚才不还说我被那具骷髅抓伤了就会马上死的吗?可是……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如果你有办法治好我的话我还能考虑一下……”
老人霎时间停下了。转过身来,拽过他的胳膊。用力撸起上面的袖子。那只粗糙的大手正好摁在他那块被荆棘扎穿了的皮肤上。他疼得嘶嘶叫出声来。只见,一滴金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滴到了地上,一瞬之间,血滴落地之处蔓延出一道蓝色的波光。波光所至之处,草叶快速生长,野花纷纷绽开。在繁星映照的夜空下,他惊讶地目睹着这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睛,头脑闪过一片空白。就在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瞳孔,在皎洁的月光下,渐渐变成了金色。
老人凝望着他金色的瞳孔,一本正经地说道:“爱伏亚特复活了。而我本以为,只是一个伟大的传说。”
“爱伏亚特?那是什么?”洛阳不明觉厉地问道。老人并没理他。而是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向前走去,“父亲说得没错,命运这个东西,真的是反复无常、变幻莫测,有时候只要一个人稍稍改变一下念想,而整个世界历史可以全部被撼动。”
“怎么可能!我们历史老师课上讲了,你这好像……是英雄史观吧。”洛阳天真地反驳道。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英雄!”老人嗓音突然大了起来,“需要英雄的人类世界,可真是悲哀!”依然没有停止向前踱步,“一颗石子掉入了海洋,然后便卷起一阵浩瀚的沙漠。我们的作用什么时候竟开始取决于我们的地位。它分明取决于……”老人突然回过身来,“我们的选择。”这个时候,老人几乎已经位于洛阳视线的尽头,他伸出手来,洛阳仿佛看到,在黑暗中,亮起一道银白色的光环,一位面目慈祥的白衣使者从黑暗深处款款走来,用最温和的语调向他诉说着,“摩洛,爱伏亚特王国遗落在人类世界的最后一位王子。我并不强求你接受自己的命运。我尊重你的选择。”
洛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到……爱伏亚特……最后一位王子……难道他是在称呼自己……这跟命运不命运有半毛钱关系吗……还是跟那具意图掐死他的骷髅有关系?这天晚上遇到的这些事情真的都太蹊跷了。隔空传送的水晶球……长着利爪会攻击人的骷髅……虽然确实令人怀疑……但一切都太真实了,根本不像是凭空编造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神秘而令人畏惧的灵术?隐藏在世界上的另一种文明?而我真的跟这个文明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算了吧,洛阳,你在学校连沈子昂都打不过,人家踹倒你凳子你都拿他没辙。在森林里转了一趟还差点儿被一只骷髅给吃了……你以为你真的是什么爱伏亚特的王子……八成是你听错了。今天遇到这些怪事算你倒霉,回去被妈妈骂一顿这事就算完了。赶紧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趁早回家得了……不行……梦洁死了……而真相还没有揭开……这个水晶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你不能放弃……你还没吃到自卑的苦头吗?你可以挽救这一切……梦洁如果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给她这样的慰藉……
洛阳头脑中立场迥然不同的两派几乎要打起架来。经过一番激烈地角逐,头脑中代表勇敢的那一派占据了上风。它对他说道:
去啊,洛阳,跟上去,永远不要怀疑自己!洛阳,扪心而言,你难道不爱梦洁吗?
我爱她呀。可是……
代表现实的那一派又死灰复燃,从他脑海里一个深邃的地方挤了出来,
洛阳,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灵术存在吧。
我……
我就是相信。我相信她给我讲的一切——亚特兰蒂斯——尽管我没有任何理由。
他跟了上去。
一路上,洛阳问了老人很多问题。他知道了他叫江天德,从小跟父亲学习灵术,1963年的时候,他遵循父亲的愿望,来到这片森林做守林人。因为父亲生前相信这片森林将赐予他一生中独特的命运。在他年轻的时候,黑暗森林原本是一片非常静谧、祥和的森林。村民们常常在节日的傍晚来这里举行篝火宴会,那个时候,什么怪事,都不会发生。他在森林旁边建造了一座小木屋,那是他之前的一栋屋子,在河流的上游建成,既可以方便取水,也能种植各式各样的果蔬。他的日子过得格外的轻快。节日那天他还能认识很多新朋友,因为那天晚上,很多人不愿意回家,而是来拜访他,在他修建的“守夜园”中过夜。后来。文革爆发之后。很多临近村镇的学者、艺术家都跑来他的园中避难。他们在森林里、在乱流溪的上游兴建了很多新的木屋,每天他们出门打猎,带上自己亲酿的酒相互造访、欢饮作乐。好不畅快自由。而他,则一直默默地用隐形的灵术护卫着这片梦园。也正因如此,那些避难的知识分子们都十分感谢他的照顾,视他这里为“世外桃源”。他命运的转折点是在1999年,那天夜里,一个醉了酒的男人误打误撞闯进了这片森林。他当时觉得应该又是临近村镇的村民来这里狩猎,便没有太过在意。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早上,他照常巡视这片森林时,在洛阳遇到的那个同样的墓前,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尸体。他第一时间报了警。城里的民警纷纷赶来,围绕着死者的尸体画了一道还原线。并用长长的隔离带封闭了整个森林。他陪着在场的工作人员对死者进行了尸体鉴定,并积极配合民警的问询。调查结果出来了,排除了他作案的嫌疑。鉴定书上说死者系自然死亡。虽然他知道当地警方怎么也不肯相信他在证词中提到的那个黑夜中才会现身的坟墓。他被判定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心里当然非常高兴。但直觉却告诉他死者并非自然死亡那么简单。死者的家人也不相信,坚称定是他用见不得人的灵术害死了他。他们还召集一号爱闹事的居民,把这件事闹到了城政府去。他们有事没事就到他的守夜园来围堵他,甚至有一天,他从外面买完菜种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竟在他那栋之前的小木屋前放了一把火——而他原本是为了安抚他们,才没在木屋前设置屏障。他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到他们在火光中大声欢呼着。他很想举起灵杖阻止这一切。他挥一挥手就能将他们送入火海。但他什么也没做。他安慰自己道,“佛,不渡无缘的众生;灵者,不渡无知的庸人。”是啊,他们那么平庸,却自己为自己看懂了一切。然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脚下,在百草丛中,黑暗之风正在嗖嗖涌动,邪恶之花已经悄然绽开了。
老人一路上只问了洛阳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是怎么逃过他的眼睛闯进这片森林里来的。洛阳把水晶球发异光和梦遇暗域之王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暗域之王?”江爷爷惊叫道。
“对啊,怎么了?”
“没……事。”老人抖了抖灵杖上的残叶,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沉默了起来。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他那座造型精致的小木屋前。木屋离地面大概有十几公分。架在两棵参天大树的中央,木制的台阶将其连到地上。他们一前一后的踏上了那三层台阶。老人用灵杖敲了敲最上一层台阶的地面,低声念了句咒语,门便吱呀吱呀地打开了。他走了进去。洛阳也跟上。但由于自己的个头超过了门框的高度,他不得不弯下腰来才挤了进去。
屋内的景观堪称奇特,四周的一切都令他耳目一新。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水烧开了正冒着热气的陶壶,在没人举着它的情况下自己往桌子上的茶杯里倒上一壶壶开水。茶盘旋转起来,跟饭馆里的转桌差不多,刚刚满上水的杯子一转到那个正对椅子的方向就立刻飘了起来。好像被什么隐藏在空气中的人拿起来喝掉了一样。
“父亲就是喜欢一个人下棋啊。”老人欣慰地自言自语道,似乎怕洛阳不理解,又侧过头来说道,“像他这种肉体已死的人啊,喝开水就是不会觉得烫。”
洛阳顺着他的目光朝茶盘中央望去。果然是一盘象棋棋局,中间写着隶体的楚河——汉界。红棋和绿棋都是木头做的古代军队模型。绿棋的车刚刚轧过红棋的马,马状的木棋便砰地一下碎在了棋盘上。
“所以,暗域魔王已经向你托过梦了?”老人脱去头上的圆帽,把圆帽和拐杖一起挂在了沙发旁边的橡木衣架上。
“暗域魔王?”洛阳以为是他说错了,“他不是暗域之王吗?难不成他还是一个坏人?”
“岂止是坏人!”老人突然抬高嗓门,走到一个嵌在墙壁中的书柜前,“传说中他可是爱伏亚特最强大、最十恶不赦、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王!黑暗灵术师!你可知他有多强大,连爱伏亚特灵力最强的洛翼国王,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死在了暗域魔王的杖下。带着爱伏亚特最后的希望!至于他手下的灵国卫队,他们根本就不是魔影军团的对手!根据现存的爱伏亚特史书记载,他抬一抬手就令整个亚特兰蒂斯城市陷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