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月利功,就是洛氏也极少来月初晴的闺房,房间里几乎没有一丁点摆设,那衣柜里的衣服更是又少又旧,唯一上锁的柜子里只有一套白色衣裙和一套大红色衣裙,再无其它。
月利功气呼呼的瞪着洛氏:“这就是你信誓旦旦说的会照顾好初晴吗?这就是你的承诺?这就是你的母爱?”
洛氏开口便将所有罪责推到下人身上,但月利功哪里会信?府中中馈都在洛氏手里,下人出错自然也是她的过错,而这也更加证明了她不是个好的掌管府中中馈之人!当即便剥夺了她的权力转手交予了孟氏。
再说那潘哥哥,被月利功稍稍一恐吓便道出了实情,原来,那日梦云湖游玩时,月初晴上了马车就将衣服脱下扔了,却被咏春捡了回来交给了月堇言,月堇言在宫里受了委屈不甘,就跟自己娘亲想了这么一出。
潘哥哥只交代出了收买他的咏春,而洛氏为了保全女儿将一干事由揽下。最终,洛氏被关入祠堂禁足,咏春被发卖。
苏芮格突地想起了咏春穿的大红肚兜,这么热情似火的女人还真是只有花楼最适合她了。
是夜,月初晴刚刚睡下,便听得门外有人敲门,打开一看竟是月利功。
“初晴,快去换衣服,慧慈大师在等我们了。”见女儿神色似有不对,月利功皱眉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骇然瞪大了眼睛:“初晴,你,你该不会,真的……”
二人不再耽搁,径直向后院而去,苏芮格自然不肯落下。
后门处已经有辆马车在等,驾车之人一身夜行衣连头带脸全都遮了起来,看不见容貌,等他们上了车鞭子一甩疾驰而去。
马车一路颠簸,最终停在一座饶有年月的寺庙前,云楚寺三个大字清晰可见。寺门虚掩,一个小和尚等在门口,见他们到了,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将他们带入寺内。
月初晴父女二人随着小和尚一路穿过佛堂来到寺后一处僻静的僧舍前。
“师叔祖已等候多时,施主请进。”小和尚双手合十退下。
不等月利功说话,僧舍内昏暗的烛光闪了一下,木门伴随着一个浑厚沧桑的声音打开:“三位施主请进。”
明明只有他们父女二人,何来三位施主?月利功狐疑地回头望了望女儿和她怀中抱着的红毛狗进入僧舍。
僧舍内陈设十分简单,墙上一幅大大的佛字极为厚重,一个满脸皱纹身披青灰色佛衣的老和尚盘膝坐在地面蒲团上,手中佛珠漆黑发亮。
“大师。”月利功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礼,那老和尚慈眉善目点点头,看向月初晴:“初晴小姐,好久不见。”
苏芮格窝在月初晴怀里下意识地将头缩了缩,虽然她对和尚道士这些人没有好感,但不知怎么的,她见到这和尚浑浊的眼睛时竟然有心虚的感觉。
月初晴呵呵一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鞠了个躬。月利功更加确定女儿有问题了,以前她可是对这个老和尚没什么好感的,怎么今日竟然会主动行礼了?
慧慈大师显然也发现了异常,却没有月利功的震惊,倒有一点意料之中的意味:“看来,初晴小姐劫难已到。”
“劫难?大师说的是?”月利功着急万分,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
老和尚微笑点头:“正是离魂之劫,施主请回吧,初晴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有贵人相助,无需担忧。”
话落老和尚似有意似无意地看向苏芮格,没来由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苏芮格心里更虚了,扭头缩进傻主人臂窝里不敢再露头。
月利功见慧慈大师有送客的意思不便再多言,忽的想起一事恭敬问道:“大师,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大师可否相告?”
“施主请明言。”
月利功看了看身后寂静无人的夜色,道:“方才大师说有三位施主,不知……”
慧慈大师浑厚的笑声在僧舍内回荡,须臾才道:“众生皆平等,人亦是施主,狗亦是施主。”
月利功恍然大悟,自嘲一笑,带着女儿恭敬退出僧舍。
慧慈大师手中佛珠一收,闭眼轻道:“小朋友,下来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衣袍细微轻动,一个绛紫色身影从房屋梁上跃下,落地轻巧,好不利落。
老和尚不由赞道:“几年未见,九王爷功力精进不少。”
来人正是九王爷玉珏,只见他右手托着一只青瓷酒坛,左手微甩衣袍前襟,双脚一转便盘膝端坐于老和尚对面蒲团上。
“几年未见,老和尚鼻子也精进了不少。”玉珏纤长手指取下酒坛木塞,顿时僧舍内悠然酒香四溢。
老和尚深深吸了一口气,脸现陶醉之色,赞叹声更甚:“二十年桂花香,好酒,好酒啊。”
玉珏手托酒坛自顾豪饮一口,并无与老和尚分享的意思,老和尚舔舔嘴唇,摇头轻叹:“罢了罢了,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玉珏凌厉剑眉突然染上一抹笑意,托着酒坛的手左右晃了晃,坛中酒香愈发溢了出来,勾得老和尚酒虫大动。
“何为离魂之劫?”
老和尚眼露惊异之色,随即现出一丝了然:“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到了,离魂之劫乃天意,只是,这并非老衲所料,而是初晴小姐娘亲告知。”
玉珏晃动酒坛的手猛然停顿:“她?”
老和尚眼眸深沉,意味深长点头:“她是为奇女子啊,他,也是奇特的。”
玉珏眸底昏暗了片刻,并未发觉老和尚所说的两个“他”其实并不是一个人,又道:“此劫如何化解?”
“无从化解,只能顺其自然。”
玉珏并不是执着之人,并未再问,将手中酒坛交予老和尚,老和尚欣喜接过,也不嫌玉珏方才已然饮过,直接举起酒坛痛痛快快地喝了三大口才尽兴。美酒下肚,老和尚脸上红光莹莹,说话却并未有丝毫迟钝,若非功力深厚,二十年桂花香下肚早已醉了。
玉珏看着他好似享受了人间最美味的珍品似的,心里莫名宁静开朗了不少,自从那人去世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舒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