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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是呐喊的声音,在这固若金汤的城墙外是上万人厮杀的呐喊那交战的两支队伍彼此碰撞在一起,仿佛两只巨兽正在角力。
此时正位于血鹰王国的南部重镇——柳锋城。这场一口气持续了几个月的战事现在的已经进入后半段,哈尔冈帝国的东军区本部已成功在南青河以北立足,达成了战略上的目的。血鹰国王国的士兵虽然勇猛,但早已不是南下时的那支铁军,眼前敌人的失败,也许只剩时间上的问题。
东军总帅拜纳姆·哈撒维望向那座久攻不下的城池,如同猛虎蹲伏于地,面对援军的溃败丝毫没有一丝波澜。“血鹰的柳锋城……”巴纳姆咬着牙一拳捶在帅旗杆上“鸣金收兵!”
“大帅,还有的打……”那裨将跪下请战道。
“那又如何,你睁大眼睛看看,那敌援军退的有条不絮,我若全军压上难免城中敌人袭击后方,我若少量派兵却又吃不下对手,徒耗兵力,收兵全军回营!”
“收兵回营!”传令兵大喊道,一时间高台下鸣金声震天,拜纳姆起身下了观战台。上马后带着卫队先行回营,随即待战的其他军阵陆续归营。在殿后的三支骑兵回到营寨后,双方陆续派出战地医师打着橄榄旗在战场上拉送伤员和尸体。
因为大军的四面困守,柳锋城中的敌人自始至终未敢出城接应援军,而支援的那支部队虽然败了却也精华依在,若是不能数倍攻之,也只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作为一支孤军拜纳姆不会寄希望于一次小胜能带来转折性的契机。
论起血鹰的失败,拜纳姆这位哈撒维家族的大帅之前并不明白,只感觉战争打着打着,突然间对手就像得了一场重病从此一振不起。但自打进入血鹰王国南边的领土后,哈撒维大帅才彻底明白了原因——贫瘠、荒凉。北国血鹰根本没有战争的资本,当闪电战陷入持久战的泥潭时,已经注定了血鹰失败的命运,如果不能在敌国的土地上以战养战,任意的掠夺,一旦战争进入到了本土将会打得异常艰难。
多年前开始的固垒战术使得血鹰的以战养战也变得艰难了,但即便如此贫瘠,血鹰竟然将这场对持维持了十七年。我到底面对着什么样的对手呢,哈撒维大帅时常会想到——他为什么要穷兵黩武?
“不!”他否定了前面“我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对手一个国家,而是一个愤怒的民族。荒芜之地的人民向往着青河南方的富饶,并且憎恨着背叛他们的哈尔冈帝国和排挤他们在此容身的大领主们。”
是的,十几代人所积累的憎恨,哈撒维大帅能感受得到。路过的所有村子中近乎没有了男丁,只有些无法充作劳力的老妇幼儿。但是看得出那仇恨、他们的憎恨甚至在孩子们的眼中都熊熊燃烧着。
灭亡血鹰?看着手中的虎符,想想当时的誓言在一个民族的仇恨中是多么的幼稚。当地的人疯狂的袭击着他的后勤车队,拿不走的就地烧毁。
就地补给?在血鹰士兵的行军包里多半都是不知名的草根树叶。每一个险关每一座城镇都要反复的争夺,甚至违反战争规则的打起了巷战,每一个建筑、每一间房间要和残敌反复争夺。结束后早已分不清地上的尸体是士兵还是平民。没有俘虏、伤员,他们同城镇内仅存的物资一同变成了焦炭。
还要继续下去么?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这该死的焦土战术……拜纳姆疲惫的闭上眼睛,那神情就好似他的兄长诺尔因一样——明明我才是握着主动权的进攻方吧。他叹了口气欲提笔书信,却听侍卫在营帐前喊道有人求见。掀起的军帐外那士兵滚下马,随后连爬带滚闯入营帐单膝下跪行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哈撒维大帅派出去护送自己侄子的侍卫之一——索立科。
“何事如此慌张?”拜纳姆大帅一改刚才的忧虑,此时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势。突然返回必然有大事,但是‘越是大事,身为领袖就越要冷静。’这是已故长兄的教导。
“大帅……”索立科还未说完,却先拿起腰间的水壶狂灌起来,拜纳姆也不责备只等索立科喘口气回话。
“大帅不好了……”
-2-
多日的行程后雨川一行进入哈儿多顿平原的腹地,这里的秋天并不像松锋城的青河流域那么多雨,但凄凉的夜风已经不禁令人在夜晚穿上长衣来保暖。而天上那个巨大的红橙橙的圆月挂在山间却无法将山路照亮。
“这是到哪里了?”雷蒙环顾着陌生的环境勒住马,军马不安的嘶鸣了一声随后退了几步不愿再往前走。
“不知道长官!我也很多年没走过回帝都的路了,不过照理说是这个方向是肯定不会错的。”安丽尔副队长翻着一摞的图册,戒指上的聚魔石发出点点火光好似将书卷点着。
雷蒙瞥了一眼身后的雨川随后扭过头将安丽尔拽近自己“我们最好快些找个地方修整,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到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好维尔德亚殿下。”
安丽尔望了一眼车队中央的雨川随即向雷蒙示意了一下马车中的那人——那个半精灵暗杀者。
“那个半精灵刺客……”雷蒙咬了咬牙“终究不能信靠她,夜歌太自负了于她的速度了,上次差一点就让那个巫师得手了,我们现在谁的都不能相信,给我记住了,任何人哪怕是……”
“哪怕是?”安丽尔凝重的点了点头,自从那次刺杀事件后虽然没再发生过类似的暗杀,但雷蒙似乎每天都绷紧了神经“到底蚂蚱那家伙对你说了什么?”安丽尔不禁再次询问道。
雷蒙面对安丽尔的提问只是痛苦的摇了摇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次恐怕……恐怕没那么简单,比任何一次都要凶险的任务。”
“还有刺杀么?”
“不,我是说这次任务的性质……”雷蒙感到自己又说多了话正打算闭嘴突然听得一声嚎叫,是狼!成群的狼此起彼伏,就在这不远处,确切的说是四面八方已经包围了这略微宽阔的山林。
“地荒多野兽啊!”雷蒙咬了咬牙抽出马刀大喊“下马,都下马把马匹聚在一起围住马车,别跑丢了。安丽尔生把火,所有人下马围起来!花棱阵形。”当遇见狼群时,盲目的乱跑只会将体力消耗殆尽,所以雷蒙索性来个坚守阵地,众人三三一组仿佛花瓣一样将马车围在中心。
雨川留在马上不知所措,在被士兵把马匹牵到阵地中心后踩着那卫兵下马,随即被带到马车旁,那人敲了敲车门后对雨川说道“少爷,您先挤一下。就先麻烦一下夜歌小姐……”话未说完便将雨川不由分说的塞进了马车。
雨川并没有挣扎,即便胳膊被卫兵捏得生疼仍然乖乖地坐进马车,在车门关闭的瞬间瞥了眼即将完成的防御工事。虽说叫做防御工事,但毕竟只是简易的木栏加了铁丝网而已,插在地上的木棍顷刻间长成了小树而且越长越高,高高的栅栏像羊圈一样把一行人圈在里面等待着狼群(“话说他们还随身带着木头?”雨川),望着那渐渐黯淡的篝火,附近野兽的气息越来越浓,已经将这小圈子包围的严丝合缝。卫兵们三人一组在这毫无遮掩的地形将马车作为中心,大约三米高的围栏似乎实在是太高了狼能跳过来么?
半蹲在地上的雷蒙睁开眼睛“大约三十八头,这狼群有些太庞大了吧。卡西姆把铁丝网浓密一些,别让这帮畜生钻进来!安丽尔把火弄得旺一些,都快灭了。阿玛多,把你那只好眼给我睁大点,如果哪只兔崽子能跃过栅栏,我就宰了你!****,这狼群太有问题了!”
“好的,老大。”阿玛多睁着他那只没被眼罩罩住的好眼,绷紧的弓弦紧贴着他右眼上的长疤,还不等那第一只绿油油的目光靠近栅栏,他就从那辆货车顶上射出一箭!
一声就如丧家犬般呜咽的哀嚎,伴着那紧接着扔过去的火把,一头头恶狼在黑夜中显出身形从被射中的同伴身旁冲过。马车顶上的弓手一下下将弓弦拉的满满,一箭一箭,箭无虚发,转眼就将三只饿狼钉在了地上。黑暗和火光交织的光影中,一头头灰色、黑色的恶兽,低垂着尾巴,冲到了铁丝网前,但是还不等它们纵身跃起,金属的茅尖和锋利的长剑,已经从铁丝网中刺过,戳在了它们胸口。
“办不到啊长官!(已经开始了)”卡西姆握着长枪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暗,突然眼前仿佛是两个莹绿色鸡蛋大小的聚魔石扑了上来,靠着铁丝网的阻拦卡西姆飞快地用长矛刺穿了那只黑狼的喉咙,但这只是进攻的前奏……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
“嗷!”群狼发起了总攻,一时间刨洞的钻铁网的凌空飞跃挂在铁荆棘上的,到处都是狼。篝火的黑影下是人与狼的舞蹈。卡西姆砸翻了扑过来的狼,安丽尔紧接着一剑结果了它,而本·达维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和马刀恐吓着眼前的狼,保护住了两位战友的后背。
“妈的,和草原上的那些狼比起来,这些东边的狼简直和本地人一样渣!”脸上有着一道划过半个脸颊的大疤的威尔森大叫着,将匕首刺进野兽的喉咙。
“闭嘴,干好你的活就好。安丽尔,守好你那边,别让这些野兽靠近少爷的车,少爷要是有什么事,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说话间雷蒙抬起左手拔出早已备好的小型连弩,绷弦声应声射倒三头冲到中心地带的野狼。
“配合得很好,不是么?”雨川看着窗外的雷蒙,即便平时是个和士兵称兄道弟的人,但战斗开始的瞬间那个大钢板一样的男人立刻就进入指挥官这一角色。马车内半精灵们那无骨的小手颤抖地依抚在雨川那还不够宽阔的肩膀。而雨川询问的那人——夜歌,正坐在对座闭着眼提气而坐,丝毫没有因战斗而产生一丝摇动,当然也没有回答雨川的问题。
“你不去帮忙么?”雨川轻声问道。
夜歌微微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就像像野兽的眼睛一样泛着清澈的光芒。“我只负责你的性命。”说完她再次合拢那锋利的眼缝,平静得就像一个悟道的武者。
“是命令么?”雨川很在意,但并没有撕破脸的必要,虽然依旧很在意这一点,在意自己的……在意夜歌是不是单单的只是因为命令……“夜歌姐不擅长保护什么吧,穿梭在黑暗中那锋爪的凶鸟,现在却是笼中雀一般让人不快,不是么?”
“你在命令我么?”夜歌依旧是那副面瘫的表情,闭着眼无视着少年那渐渐恼火的视线,随即她笑了,又是那副标准的嘴脸——大开杀戒前的笑容。她下了马车,脱去一身繁琐的衣着扔在一边,只剩下那贴身的白色内衬和夜行装的紧身皮甲裤,扭动着几日不曾活动的手脚,拔出匕首风一样突入战局。
狼群终究是一群狼,他们不懂得如果不缠住一个刺客那将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尤其是一个以速度自夸的刺客。虽然卫兵们还没有陷入绝境那么严重,但这不间断的体力消耗后他们的动作明显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三十八头?安丽尔敢打赌这些尸体都得有五十头左右了,但狼的数量还在增加,外面那密密麻麻想加入战局的肉食动物可一点都没见少。
一群蚂蚁也能吃了头野猪呢,何况是近百头狼对付十几个卫兵。“队长!”安丽尔大叫,却见一道黑影一脚踢碎了那只黑狼的头骨,瞬间匕首划开跃起的另一只狼腹,腥红的血液在篝火的映衬下粘稠的洒在那个半精灵白色紧身背心上。美得如此妖艳。
“谁让你过来的!上次就险些……”雷蒙揪住夜歌的胸襟,望着那冰冷的琥珀色他不禁感到一丝恐惧,随即将她推开大喊道“收队!收队,我们撤,安丽尔把门炸开!阿玛多换机弩弓给我们争取时间。”雷蒙扔下缺口的马刀和断弦的手弩,顺势拔出匕首扎进那黑兽的喉咙,来不及拔出匕首他便跑到马前将缰绳解开。
“哪里有门啊!”轰鸣中安丽尔用聚魔石炸开了正对山路的栅栏,魔法石的爆炸连同栅栏后的狼群都死伤一片。爆炸的气流将这个女战士掀翻在地,几发弩箭瞬间贴着她的发梢飞过射中了扑过来的恶狼。差点被同伴射死,但安丽尔没说什么,机弩弓本来就是没法瞄准的连射武器。
“快快快!!!跑起来!”雷蒙护着雨川的马车,虽然场面很乱但卫队的骑兵们却布阵精细不留一丝破绽,不论是开路的、殿后的、保护侧翼的样样俱全。风一般的护送着雨川的马车撤出了包围圈。
“看来就剩咱们三个了……”安丽尔捂着爆炸时折断的肩膀靠在阿玛多脚下的运货车上,卡西姆换上轻盾短剑也背靠着马车“背后就交给你了阿玛多!把这帮畜生射成筛子。”
“我能说一声吗,这么会儿就用了一半多箭了。”阿玛多打空了一个箭匣,短暂平静的战场只回荡着换填的咔咔声“这事本该让索立科来干的……大姐头,你那能爆炸的聚魔石还有几颗?”
“两颗了!老贵了这玩意儿。”安丽尔喘着气从货车里拿出连射的手弩,可能是爆炸的后遗症吧,现在她的头还炸裂般的疼。“总之咱们就多给队长拖住一些狗杂种吧,这都是为了哈撒维!”
“为了哈撒维!!!”三人高喊着一时间呐喊声再次响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