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被救了出来,立马被送往了医疗机构,得益于先进的医疗设备,保住了性命。
但是早已失去生命的穆旦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穆旦从胡元的怀抱中取了出来,脸上平和的笑容和一身的伤痕是那么的冲突,那么的不和谐,让参与治疗的人都震惊了,有个护士甚至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么小的两个孩子,一个身受重伤,一个已经离去,这是多么悲惨的刻画。那么小的孩子,承受酷刑,承受离别之苦,居然还面带微笑?那种时候,死亡已经是一种解脱了吗,就连最严苛的史诗上都鲜有这样悲惨的故事,为什么在如今这样的社会会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护士泣不成声。
“怪只能怪带他的父亲,他并没有决策的权利。”主治医生看到胡元的伤势已经稳定,带着沉重的心情回答护士的话。
“必须要剥夺他父亲抚养的权利!”护士恨恨的说,这样的父亲已经丧失了作为父亲的资格,明明知道那一片地方那么危险,孤身探险就算了,还带着尚未有判断力的孩子进去,这是极大的不负责。
“很遗憾……他的父亲已经死亡了。”在胡元接受治疗的时候,他的资料随之也被调用了出来:母亲放弃抚养权消失,父亲生命体征消失。
而胡元?
只有出生时注册的资料而已,除了这一点,其余一片空白。
“希望你能够在这里好好长大。”胡元躺在维生仓里,该采取的措施已经采取了,剩下的就只剩下躯体修复完毕,他自己醒来了。护士离开这里的时候,趴在维生仓上,看着胡元做出了真心的祝福。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胡元的心态会是怎么样的,从学校出来,接触到职业这一点小小的事情就已经让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而接受了平穷、压迫、和生离死别的胡元的精神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她不敢想。
只是希望他……不要活在仇恨中吧。
护士想到了文学作品里面那些活在仇恨之中的主角或者配角,他们或许都能极快的成长,却都不曾获得幸福,也许作者好心会在最后安排一个完美的结局,但是最终都只能让人感觉到虚假和空洞——生活在仇恨之中,至死都无法感知到幸福,即使幸福包围了你。
胡元渐渐的醒来了,身上的疼痛和麻痹已经消失。
他能感觉到身体状况前所未有的好,而呼吸之中液体的黏稠感也让他反应过来,他现在应该是在维生仓里面。
他隐约记得有那么一道光,也许就是那道光救了自己。自己终于是来到了这一边,来到了父亲的故乡。只是没想到自己那么重的伤势都能够救回来,简直难以想象。
在胡元的认知之中,治疗水平最高的就是家里那个维生仓了,但是就算是那个维生仓对大量失血又有那么多伤口的他也是无能为力。
不过……就算是这边这么强大的治疗手段,也无法救回穆旦了吧。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很久,穆旦就已经没了呼吸,在众多士兵的围绕之下。穆旦呐,死的时候那么多人行注目礼,而最终我还是把你带到了这边,希望你的灵魂能够开心!
营养液的浓度和人体液浓度是一致的,胡元也没有感觉到,他哭了。
“主任,他醒了。”远在护士值班室里面,有两个穿着明显不是医护人员的存在,他们不关注其他人的信息变化,他们只关注胡元。
而胡元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已经知晓。
“人应该没有问题了,你们可以直接带走他。”那个主治医生看到了名为主任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顺手丢给他一套病号服,说。
“这个孩子经历了很多,你们问话的时候,尽量温柔点。”主治医师眼神有些复杂,学习外科的时候,他兼修过心理学,知道小时候的经历对一个人心理的印象究竟有多大。
一个不好,他甚至可能在自闭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考虑到事情的复杂性,我们局长会亲自出手问话。”这件事还没有公布给社会知道,如果公布一定会引起极大范围的讨论和关注,但是对胡元本身的成长将是一个极大的障碍。
所以这件事只有他们知晓,他们必须重视起来。
他们是负责检查境外移民心理状态和身体状态的机构,并不对青少年的成长负责,但是这样的情况不由得他们不多考虑一些。
情况太为特殊了,在没有自我意识的时候进入宗教区,然后稍微长大后一路闯出来,他杀过人之后的心理状态,他对法律的认知程度,这些都关系着他在文明社会能不能正常生存。
没有阻止他父亲带他进去宗教区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他们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胡元被带了出来,带他的人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走,眼中没有任何的光彩,他不知道他面临的会是什么,他丧失了所有的主动权,对方既然救活了自己,那就不至于再杀掉他。
一路上所有新鲜的东西他都只是用余光看了看,甚至眼珠都没有动一下,毫不犹豫的坐上了从来没有见过的悬浮车,直直的看着前方无视所有东西。
一路走来,负责接送的两个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了胡元的状态十分糟糕,更何况他们这些精通心理的人。
但是他们不敢随意开口,怕一个引导不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既然局长出手了,还是交给局长更好,不是他们不想承担这个责任,而是不想耽误一个可能有救的孩子的未来。
“局长,人带到了。”
屋子很小,但是很温馨,有一张书桌,旁边还有一张床,床上有些毛茸茸的玩具,灯光淡黄柔和,走到屋子里整个人仿佛轻松了很多。
但是胡元还是那一个状态,就像来自二次元的贴纸,被硬生生的贴在了三次元一样。
局长挥了挥手,示意让这两个人出去,坐到了胡元的对面,拿起纸笔,画起了什么东西。
半个小时之后,他开始说话了。
“我认识胡意。”局长说。
听到这个名字,胡元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这是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局长举起了自己画的东西,笔画并不复杂,甚至形象都不是很准确,但是却传神的画出了胡意那种孤傲和冷漠。
胡元看着那张画,眼神渐渐的聚集了起来。
“很难想象,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在宗教区是怎么死的。”局长并没有避讳死这个词,而是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胡元听到这个字的瞬间,身体猛的抖动了一下,仿佛神魂归为一般,脸上恢复了一些表情,也开始说话了:“那里没有能够给他肉身提供能源的食物。”
“原来是这样。”局长感到惋惜。
他十分清楚的知道,虽然宗教区被独立出去之后是禁止文明社会插手其中事物的,但是当初协议里面有着要持续为宗教区提供物资这么一条,以前是提供粮食以及衣物,现在是换成了能量块以及营养液之类的物件,照理说胡意应该能够很容易就能够得到哪些东西,但却因为缺少那些东西而死亡。
那些物品进入宗教区被当做什么了还有待考证。
“对此我表示惋惜,你能说一说你想保护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吗,她并不是联邦的公民。”伤口,一步一步的撕开,结痂的伤口下面可能是腐坏的烂肉或者是白嫩现货的新鲜肌肤。
局长想要知道,也必须知道。
是腐烂的肉就给他切掉,是鲜嫩的肌肤就让他接触空气。
“她是我在逃亡路上遇到的,她帮我逃出了监狱,而我承诺带她来到这里。”胡元仿佛看到了穆旦那鲜活的面孔,如果是她看到那些新奇的物件的话,恐怕会高兴的四处观望吧。
“哦?她怎么会知道有我们这边的世界……我是说她为什么想要来这边?”局长惊讶的说,他以为那个女孩是和胡元一起长大的,有了感情的存在,没想到是路上认识的陌生人,更没想到那个女孩儿渴望来到这边。据他的了解,宗教区里面十分的愚昧,大部分人不知道有外面的世界存在,少部分人知道有那么一个世界存在也绝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一个小女孩儿居然主动要求胡元带她出来。
“她想要自由。”胡元顿了一顿,问:“你知道自由是什么吗?”
“自由?”局长想了想,这个时候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向下说了,伤口揭开之后胡元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什么腐烂的肉,也没有新长好的皮肤,却仿佛从未受过伤一样。但是他几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自由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大概因为自由从出身以来就没有离开过,所以也就没有怎么在意。
但是理所当然的,宗教区可没有什么自由,人们向往自由想要理解自由也是十分平常的事情。
“这个问题我需要思考一下再来回答你。”局长沉吟了一会儿,“当然不是因为自由太难了,而是因为在这边的世界自由无处不在,所以几乎从未去思考过它是什么。”
沉吟中的局长没看到,胡元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眼神骤然间变得明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