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仁此时的确在失去理智的边缘，他双眼赤红的看着这一切，粗大的血管在他的脖子上剧烈的跳动着，有如实质的愤怒和暴虐正在他的周围聚集。一个模样稚嫩的士兵扶着头盔慌慌张张的从莫仁身边跑过，莫仁黑着脸忽的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抓住这个士兵的前襟，像抓一只玩具熊一样拽到了自己面前。
“呼！呼！呼！”莫仁身高一米八，虎背熊腰，往日总是露出和眴笑容的英俊面庞现在满是扭曲的狰狞，他喘着热腾腾的粗气，用头使劲撞着那个士兵的头盔，血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对方的眼睛：“为什么没有人救治这些伤兵？那些尸体为什么没有人收敛？你们的医护兵都死光了吗？你们的军医呢！？说！？不说我就捏死你！！”
莫仁每问一句就用力晃一下提在手中的士兵，瘦小的士兵浑身关节被甩的咔吧乱响，胸前的重压让他根本无法呼吸，终于等莫仁停下来了，他才惊恐的闭上双眼大声叫道：“对...对不起长官！！我也不知道长官！我只是个通讯兵长官！这些伤兵和尸体应该是医护科的人来照顾的！！”
“那么他们人呢！？”莫仁又使劲甩着通讯兵瘦小的身体大声吼道，“他们在哪！难道是我瞎了吗！？”
通信兵几乎被晃的失去了意识，脆弱的脖子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他挣扎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我也不知道...长官...”
“莫仁！”张亮上前抱住通信兵的身子，结果他自己也跟着通讯兵的身体剧烈的晃动起来，张亮顾不上震惊莫仁的力气，焦急的对着莫仁叫道，“他只是个二等兵！什么都不知道！快把他放下来，你快把他晃死了！”
“......”一道白气从莫仁鼻子里喷出来，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终于把通信兵放在地上，后者立刻瘫软在血水里，惊恐的看着莫仁。莫仁眼圈红红的看着周围满地的伤兵和尸体，脑子里的记忆突然翻滚了起来，无数的战场在他的眼前闪过，火焰在升腾，杀戮和惨叫，挣扎和痛苦，伤者的哀嚎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回荡，死者的不甘几乎就在他心中郁结...
最后记忆戛然停止在他带着那帮兄弟从学校里出发时的一幕，那时的他站在通往学校大门的路上，路两边的桃花肆意的绽放着，几乎和现在一个时节。他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中意气风发的指着远方，沐浴着送行的同学们的钦佩的目光，身后那群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影雀跃着跟在他的身后，嬉笑打闹。他们信任他，跟随他，但是现在...莫仁怔怔的看着前方，仿佛那些朝气蓬勃的面容就在他的面前微笑，他愣愣的伸出手去想抚摸那些喜笑颜开的笑脸，但是他们却都跳跃着，欢呼着，越走越远......最后的画面模糊成一片光影，化成两行泪合着脸上的血水流了下来。
极致的愤怒过后，是极致的悲伤。莫仁像个失去幼崽的母兽一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莫仁跪在地上，拼命的用拳头轰击着水泥路面，他嘶吼着，眼泪随着他的动作洒落在地面上的血水之中。“我们军人可以战死沙场！我们军人可以马革裹尸！我都不会说什么！我也不会怨什么！可是我们要的不是这样的结局啊！为什么这么憋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莫仁！”张亮眼圈红红的，他上前抓住莫仁的胳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力拍打着莫仁的后背，“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管不了的！我们只是基层军官，我们没有能力改变这些事情！我们现在只有憋着，回去找我们司令才能解决啊！”
“又一个被逼疯了的军官...唉...”旁边过路的士兵看着莫仁纷纷黯然的摇摇头，他们一眼就看出来莫仁是第一梯队的军官，因为除了第一梯队，谁会这么惨？而第一梯队的惨剧，这里有谁不知道？
张亮看着周围异样的眼光，心中一阵悲愤。他看了看跪在地上大哭的莫仁，摘下自己的帽子戴在了莫仁头上，遮住了他通红的眼睛。
“走吧...走吧...去看看我们还活着的兄弟...”莫仁很快压制住了情绪，他嘶哑着喉咙对张亮说了一句，然后用颤抖的手压了压帽檐，低头向战地医院的方向走去。张亮担忧的看着莫仁，紧紧的跟了上去。
“第一梯队253团三营二连？”一个巨大的帐篷前，一个拿着记录板的军官站在帐篷里阴阳怪气的重复了一遍张亮的话，然后斜眼看了站在外面雨中的张亮一眼，装模作样的在记录板上扫了两眼然后摇摇头道，“没有查到他们的记录。”
莫仁站在张亮身后，帽檐压的低低的，没有做声。但是张亮明显感觉到莫仁身上那种噬人一般的杀气更加浓郁了一分。张亮的心脏急急地跳了两下，连忙掏出一卷湿漉*漉的钞票塞到面前这个有些娘气的军官手里，谄笑道：“拜托了大哥！我们兄弟应该就在这里，我半小时前还来过呢！”
“哦。”军官挑了下眉毛，然后有些心悸的看了眼张亮身后的莫仁，接着故作镇定的慢慢的将钱塞进衣服口袋，然后皱着眉头在记录板上找了片刻，“找到了...哦，我想起来了，他们现在不在这里，刚才来了个传令兵，所有第一梯队的人都被调走了，现在肯定在那边的卡车上。不要看我，不是我的责任，那个命令来自你们锦都军区。”
“格崩。”张亮身后传来一声捏拳头的声音，吓得张亮心头一跳，他不是怕莫仁，而是怕莫仁冲动起来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张亮现在已经确定莫仁身上肯定发生了某种变化，至少力大无穷是可以肯定的，再加上莫仁之前在整个南都军区都数一数二的枪法和身手，一旦在这个军营里发起狂来，那就不是死伤几个人的事情了，很可能要死几十个人！那样的话事情就大发了，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好大哥就这样因为冲动被抓监甚至被枪毙，一定要安抚住莫仁。张亮如此想着，虽然此时他也是怒火冲天但是还能保持冷静，于是顾不得理会这个市侩的娘气军官，连忙拉着即将爆炸的莫仁向营地外的一排卡车走去。那个娘气的军官有些后怕的看了高大的莫仁两眼，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他要杀了我呢...”
最终莫仁和张亮找到了两个抬担架的第一梯队士兵，然后在他们的指引下找到了二连仅剩的十二个士兵所在的卡车。帆布掀开的那一刻，即使好脾气的张亮也忍不住，跑到一边嚎啕大哭起来，莫仁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车厢里的士兵，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十二个士兵在阴暗潮湿的车厢里或坐或躺，其中一个人失去了左臂，一个人失去了右边小腿，都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鲜血早已经浸透了纱布，此时正躺在两边的简易座椅上昏迷不醒。其他人也是各个带伤，已经精疲力尽的他们半睡半醒的坐在车厢底部。看见在战场上失踪的莫仁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十个人却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表情，而是默默地看着莫仁流泪。
这群受伤受苦从不流泪，敢和海怪近身作战的硬汉们，心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