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山脉的入口处,有一座飞来峰。
飞来峰出奇的高,大半个山峰突兀地耸入云霄,如同一柄直插天穹的神剑。层层叠叠、随风涌动的云雾缭绕在山腰处,更使其看上去仿佛一座仙境。
坐落在飞来山脉最南端的飞来峰,好似巨龙之首,昂扬挺拔,振势欲飞。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云层之上,清晨浓稠的晨雾遮蔽了所有景象,当天边一抹耀眼的金色晨曦散落而下时,整个天地为之一清。
飞来峰的上半层,生机勃发,入眼尽是延绵不绝的嫩绿苍翠,小草相依偎,大树可参天。
在无尽的绿色生机中,一条蜿蜒的小道逶迤而上,山峰绝巅,坐落着一小片淡红色的建筑。
这是一座小宫殿。
朱漆大门已然褪去昔日的光华,门口两旁的石狮身上延伸出一道道裂纹。即便是那两根盘龙柱,柱体上雕刻的龙身也有些令人分辨不清了。
宫殿屋顶的琉璃瓦片即使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依旧显得十分暗哑,门前白色的石阶和雕栏已经昏暗,甚至还形成了一个个小坑洼。
宫殿正门上方没有牌匾,分不清到底是何人所建,作何用途。
吱呀!
一声轻响在空旷的山巅回荡。
大门缓缓打开,朝阳从门缝间悠然渗入,驱散了一整夜的寒露。
一名黑衣少年抬脚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这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模样,面部白皙,透着极为健康的红润。他的脸部没有少年的圆润,反而轮廓分明。
一双乌黑如墨的双眸在阳光下泛起金边,鼻梁挺拔,双唇轻抿,一对浓黑的剑眉更是斜飞入鬓。
然而,这本应是一副冷峻的帅气面貌,却因眼底那懵懂、惺忪的神色而显得可爱起来。
少年的背上背着一个竹编的背篓。
转身关上大门,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双臂展开,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然后沿着宫殿的围墙朝后方走了去。
数分钟后,他来到宫殿后方。
这是一片肥沃的田地,地里有明显的翻新痕迹。一条清溪将它和宫墙隔开,溪水的源头,就在不远处。
田地的另一边,是直立着的悬崖绝壁。
将背篓放下,从田边的灌木中熟练地抽出一柄锄头,少年来到昨天新翻的土地旁,抬头直视着和煦的太阳,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呼……
锄头一下下地挥舞着,少年的喘息声很有节奏的传出,伴着周遭树林中蝉鸣鸟叫,生机盎然。
红色的土壤被一锄一锄的翻开,偶尔挖到石头时,少年会细心的将石头上的土壤用手捻净,再把石块儿放在田边,而后便认真的检查锄头,生怕磕出一个缺口来。
整个上午,少年一直在田间劳作,连片刻钟的休息都不曾有。
正午时分,阳光突然变得灼热起来,天穹之上现出日晕。
“吧嗒”一声,少年额上一滴晶莹的汗珠滴落在干燥的土壤上,他挥动锄头的动作渐渐停滞下来。
直起腰,单手遮阳望向天空,他暗暗点了点头。
来到田边,将锄头重新塞进灌木丛,拿起背篓,少年沿着田埂一路向前。
潺潺的小溪清澈见底,他洗净了手,坐到溪水源头旁的柳树下,从背篓里翻出水壶和布袋,布袋里装的是一个个不太规整却十分白净的馒头。
山巅的清风和溪流扫去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燥热,他一口一口认真的吃着午饭。
午饭之后,便依靠着柳树小憩。
烈日一过,他又重新回到田间挥起了锄头。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天地一片昏黄之时,他才停了下来。这片田地全部被翻完,只要晾过一夜,明天带上种子,就可以播种了。
他心满意足地背起背篓往回走。
哪怕是一个人劳作,整日不说一句话,少年的脸上也时常带着笑容,那无忧无虑的模样足以让许多人心生羡慕。
殿门近了,少年欢快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笑容也慢慢收起,脸上多了几分谨慎。
宫殿前多了几个陌生人。
听闻少年的脚步声,这几个人转了过来。
离他近一点的是站在一起的三个人,当中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士,身上的黑白道袍十分精致华丽,手中握着一柄墨玉拂尘,气质不凡。
在他左右,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道童,男的俊俏,女的秀美。
站得远些的仅有一人,那是一名女子,长发披肩,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相貌,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安静地如同一汪清泉。
少年出现,顿时吸引他们的目光,看到少年背后的竹篓和脚下的泥土时,他们眼中都露出几分讶异。
少年也不怕生人,径直走上前去,仰头朝老道士问道:“路过?借宿?”
老道士一怔,执拂尘打了个稽首,和蔼的问道:“你是这儿的主人?”
少年点头。
老道士颔首,“我等自远方而来,此刻日头渐落,想借宿一夜,不知道小兄弟方不方便?”
“方便!”
少年说完,又来到那女子处。
刚要开口询问,便听到女子如莺的声音:“借宿。”
少年撇了撇嘴,上前打开殿门。站在门口,道:“都进来吧。”
蒙面女子当先,老道士带着一对道童尾随其后,少年最后进入,顺手关了门。
殿内先是一个近百平米的小院。院中仅有一口井,一张躺椅,甚至还有一小片竹林。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老道士和蒙面女子十分平静,倒是那两个小道童,东张西望的甚是好奇。
少年几步走到最前边,将背篓放到竹林旁。
“跟我来吧。”
顺着回廊左拐右绕,几人被少年安顿在客房住下。
独自烧水洗澡,做菜做饭,吃完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座伫立在宫殿东边的一座塔,塔身约莫十丈高,却只有三层。
这便是诗中的那座千寻塔。
推开塔门,一层十分空旷,连神像也没有,仅有一个孤零零的蒲团。
少年直接走上了第二层。
走进房间,他低声嘀咕道:“最近来的人比以往几年加起来都要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他习惯性地来到房间一侧,望着墙上悬挂着的一张水墨画卷,沉默不语。
画中是一尊老者,慈眉善目,眼如星辰。
他踏在悬崖边一块突出的山石上,劲风吹掠着衣衫,身躯却如同万年苍松般巍然不动。
天空中,一轮明月尤为夺目,盛放着柔和的月华,沐浴整个画中世界。
“师父……”
良久,少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三年了,您怎么还不回来?”
少年自小被画中老者收养,老者教他识字读书,养精炼气,如此,便是做了对方的弟子。
十二岁那年,师父说要出远门,然后就再没回来。
到现在,已经三年有余了。
推开窗,柔和的月光洒落在室内。
望着天空中那轮硕大明亮的圆月,在这静谧的夜空下,他始终充满欢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孤独。
少顷,慢慢回神,他盘膝坐到案桌后方,点燃一根檀香。
缓慢调整呼吸后,他的双手轻轻置于腹部,眼眸微闭,舌顶上颚,一动不动,很快,他周身便有微风扬起。
偏殿客房,那老道士和一男一女围坐在桌边谈论着什么。忽然,老道士一笑,抚着白色长须,心中暗道:”万丈九华峰,倚天望月宫。道统虽灭,星火不绝。”
另一间房内,那淡蓝长裙的女子盘坐在床沿,依然没有卸下面纱,此时,她也似乎有所感应,眼眉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