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就在刚刚,折兰家的前家主折兰笑天不治身亡。是不停不停咳嗽致死的,他便在边上,看着他一直咳一直咳,咳出血来,再看他一眼,艰涩地把眼睛闭上了。
呵……呵……
多么可笑……
折兰羲和自嘲,不是自小便已经知道生在大家族的悲哀了么?不是自小便会知道,没有能力争取会被无情扼杀么?不是很小便知晓,那一次次的阴谋,是谁在暗中默许的么?
便是自己的父亲……默许二娘为了自己的孩子上位而残害他,下毒,刺杀……家常便饭么?年少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太多了,可是那个雨夜,他永远都记得。
那是一个瓢盆大雨降临的夜晚啊,屋外雨如柱,屋内灯微暗。
他靠在祠堂的门外,半躺着,身体一阵阵发颤,乌紫的嘴唇承受不住一滴又一滴的雨水,和着右后肩的透过白色纱布里血窟窿流出的血,红红的,冷冷的,流入地面,汇成一小滩,慢慢再溢出,一缕缕,一丝丝……
“杀……杀死这个小子!”一大帮黑衣蒙面刺客闪出身形,迅速地从四面八方抄到他的身边,围住了他和自己的贴身侍卫萧三。
不用多说了,这绝对是一场预谋,有计划有目的的埋伏刺杀。
他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子,纵使天赋极高,剑术了得,他和自己的侍卫二人也抵不过12个骁勇善战的成年敌人。
拼尽全身力量,挥舞着巨大的青铜剑,却感觉全身要飞了起来,愈来愈轻,他知道,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的,他要做的只是趁着自己还有能量之时,尽快冲出一条血路去。
老天爷似乎也看不下去了,霎时风起云涌,狂风扫地。乌云遮天盖地,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下,顷刻淋湿了羲和和萧三,也见证着奋起杀敌的他们,终于打开一个缺口,挥舞着马鞭,抽打着骏马,极力奔驰着。身后刺客们奋起直追,扬起明晃晃的大刀,狂暴地挥打着身下的烈马。
羲和头都不敢回,顾不得抹掉脸上的雨水,尽着全力驾驶着自己的宝马,在山路上狂奔。
刺客头却慢慢停了下来,凌厉的眼神一眯,从身后拿起巨大的花纹弓,拿出箭头涂着紫黑紫黑毒药的银箭,而后左手握弓夹箭,右手撑弦,三点一线,冷静准确地瞄准那个在马背上颠簸着快速逃跑的孩子,饱满地射出了这一箭。
“嗯哼……”羲和几不可闻地闷哼一声,直差点要从那马背上向前倾倒,跌下来。他清楚地感觉右后肩被一箭差点贯穿,刺痛自神经末梢一直传到心里,他不可抑止地发颤发抖,甚至感觉嘴唇在发黑。
“少主!”萧三策马赶至羲和身侧,还来不及说话,羲和便“啪啪啪”自我点了止血之穴,随后从衣袖里迅速掏出一个小瓶,来不及慢慢倒,一股脑地倾倒于口中,而后策马狂奔:“萧三,快点!”
“是!”萧三心中仿佛有一股气,拼命地策马狂奔。
大雨依旧“哗啦啦”不停地下着,不断地压弯树,压倒花,同时也不停地冲刷着地上的痕迹。
万幸!羲和和萧三脑子里便这般想着,手下却一刻不停地抽打骏马,再快些,再快些,马儿没有烦躁,他们似乎理解主人的心情,不断地提速,再提速。
“老大……还追么?”因为刚刚射箭追击有所缓慢的黑衣蒙面刺客询问他们的老大。
老大瞧了瞧愈来愈快,一个转弯不见人影的二人,看了看这恶劣的天气,眉机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前面似到了羲和本土领地了,这二人怕是要投靠折兰家族守卫军。况且这大雨也没有痕迹可追,真是便宜那个小子了。”
说罢,他“吁……”地一声拉紧,马儿一个刹步,一个掉头转身,“回去!”
刷刷刷,后面的11个黑衣蒙面此刻如是这般,顶着暴雨,寻求避雨之地。
羲和嘴唇愈发地紫黑,他暗自苦笑,“看来这一般的解毒丸解不了此毒啊……”他顶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强行撑住自己微弱得随时倒下的神经,不断想着,再快些,再快些,前面便是家族的护卫军,到了那,就安全了……
折兰羲和身上的箭随着雨水的一次次冲刷,顽强地插在他的右后肩,左右摇晃,勾得泛白的血肉都往外翻,大雨和着身上的血液,刷刷刷往下流,流在黑马的身上,再流入水潭里,稀释……
前方,一个黑色盔甲头戴冲天盔,脚睬踏云靴的护卫军映入眼帘,羲和紧紧咬着牙,不能倒下去,不能倒下去……
萧三竖起令牌,命令驻军立马喊里面的队长。
队长急匆匆地赶来,羲和看见自己的熟悉的手下,方才放松地昏了过去。
拔箭,上药,包扎,解毒……一气呵成,羲和却没有丝毫感觉,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这是他身为嫡长子,一步一步展示自己的能力、天赋,而成功被父亲、长老选为家族继承人的一年;这是他弟弟陪他戏水玩耍不甚溺死的一年;这是他的亲生娘亲怨恨他、排斥他、恶心他,甚至因为父亲纳妾而被认为是不祥之人的一年;这年,他才9岁。
很幸运,被选为继承人即少家主的时候,爹虽然对他不闻不问,可还是器重他的。而现在,短短的一年不到,彼时刚入门的小妾一朝得宠,曾经不闻不问的爹向另一个尚未谋面入世的孩子展现出了浓浓的父爱,默许甚至放纵自己的二娘,一次次派出此刻刺杀自己,一切只为了给她的孩儿最好的地位。
呵呵!
身在大家族最大的悲哀则是不能相信易变的亲情,甚至信任。
而身在大家族最大的好处则是他有着超出常人的坚强、毅力,无数的资源,无数的人脉,他得来的,便不想放手。
即便你是我的父亲。
他刚刚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似乎想不到有什么人,他可以去依靠,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现他这个年纪的童真,他还有童真么?
他蓦地想起了住在祠堂的娘亲,他拖着沉重的身躯,颤颤巍巍地前去,不停地问自己:“娘看见如今的自己,可还会接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