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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最后停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
陆越解释道，他的父母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不愿意搬走，陆夏天也一直跟着他们在这里生活。
我们把东西提上楼，开门的是陆母。
她显然没有想到常年不归家的儿子会突然回家，神色间是掩不住的喜悦，接过东西嘴里念叨着：“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我好买菜做饭，吃过晚饭了吗？”
陆越说没有，又向陆母介绍我：“她是许安，我的助理。”
我说阿姨好。
陆母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朝房间里喊道：“孩子他爸，儿子回来了。夏天快出来，爸爸回来了。”
先出来的是陆父，也问陆越有没有吃过晚饭。得到否定的回答，就让陆母赶紧去厨房做饭。
陆母笑呵呵地走进厨房，我跟着去帮忙。陆母把我推出来让我坐着休息，我只好坐在沙发上听陆越和陆父聊天。
一小会后，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小女孩，怯生生走到陆越跟前叫爸爸。
陆越嗯一声当作回答，陆父正叫陆越去下棋，父女两也就没有说过其它话。小女孩见他们进房间后，才放松下来，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我。
我也打量着她。一张素白的小脸，过于消瘦导致颧骨有些突出，五官很清秀，眼神出奇的亮。
多年后，我再想起陆夏天，还会记得这个时候她的眼神。因为在这一刻，我的灵魂仿佛出窍，飘回十六年前，在空中隔着空气凝望五岁时候的自己。
我半蹲着和她平视，微笑道：“你好，夏天。我叫许安，是你爸爸的助理。”
她说：“许阿姨好。”
我逗她道：“我可不敢和你爸爸同辈，要叫姐姐知道吗？”
陆夏天笑道：“姐姐好。”
我摸摸她的头，把芭比娃娃递给她：“这是你爸爸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她接过芭比娃娃，很小心地抱着，用手抚摸娃娃头上的皇冠，说：“喜欢，谢谢姐姐，她真好看。”
我陪她到她的小房间里摆弄娃娃。
她的房间是很传统的装修，纯白的墙壁，里面只摆放着一张床和一张书桌。
我和她一起给芭比娃娃扎起一条长辫子，我们很快熟络起来，她开心地拉我去书桌前坐着，要我给芭比娃娃念《海的女儿》听。
我问她喜不喜欢这本书，她摇摇头。我刚想问她为什么不喜欢，陆母就敲门进来叫我们出去吃饭。
饭桌上陆家父母一直招呼我们多吃点，说没有准备什么好菜，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走。看的出来，儿子的归家让这对夫妻很是欢喜。
陆越说，明天就走。陆母说等明天吃完午饭再走，要给我们做顿好吃的。
陆越说好，氛围十分融洽。
饭后，陆家的邻居阿姨抱着自家的小孙女来串门。老一辈的人觉得远亲不如近邻，邻里关系相处的很和睦。
邻居阿姨看见陆越回来，不免问东问西，放下小孙女让她去找陆夏天玩。我帮陆母从厨房端茶出来，刚把茶杯放在茶几上，邻居家的小孙女就哭着从陆夏天房间里跑出来。
那小女孩长的白白胖胖的，哭声大又尖锐。还没等我们问出怎么回事，就先开口道，陆夏天有一个芭比娃娃，她想玩一会，但是陆夏天不给她。
陆母一听，马上叫陆夏天出来。
陆夏天抱着芭比娃娃慢吞吞地走出房间，陆母也不问她怎么回事，伸手就要将芭比娃娃抢走：“就不知道让着点妹妹吗？给她玩会怎么了？”陆夏天抱得紧，陆母一下没拿走，瞪着她又道，“松手！给妹妹玩！”
陆越忙站起来打圆场：“妈，你别凶夏天。这是我给夏天买的，她想要我就带她再去买一个。”
我想起车后备箱里还放着一个娃娃，跟着起身道：“车里还有一个，我去拿。”
陆越摇头阻止我道：“那是给你的，我带她再去买一个就好。”
那小女孩闻言止住哭，眼角还挂着泪，对陆越说要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陆越说好。邻居阿姨不好意思道：“这不太合适，我孙女不懂事，闹会就好。”
陆母见状，伸手一下重重地拍在陆夏天背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让给妹妹怎么了？”
陆夏天还是不肯松手，陆母又抬起手，我伸手去拉夏天躲开，陆越也伸手去挡，正好盖在我的手背上。陆母的手啪地落在我们两的手背上，她对夏天道，“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放手听到没有！”
陆夏天低着头紧紧地抱着娃娃，一言不发。
陆越拉着陆母，劝解道：“妈，那是我给夏天买的，你别再凶夏天。这事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没多准备一个。”
邻居阿姨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带着小孙女要离开，那小女孩被抱走的时候还蹬着腿哭喊着非要那个芭比娃娃。
陆母送邻居阿姨出门，赔着笑脸说是她没教好孩子，实在对不住。
陆越让我带夏天回房间，我拉着陆夏天进房，关好房门。
陆夏天还是一声不吭，我拉下她的衣服看她的后背。
陆母的巴掌一点不含糊，我的手都被打得隐隐发麻。第一下可是实打实的落在陆夏天后背上，小孩子本来就肉嫩娇贵的，一看果然整个后背都是通红的。
我心疼地问：“疼吗？”
陆夏天的眼圈瞬间红起来，大滴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扁着嘴还是不肯说话。我摸摸她的后背，帮她拉好衣服。
这时陆越敲门进来，看着女儿欲言又止，对我道送我去酒店休息。
“陆总，不用麻烦了，我今晚跟夏天睡就好。”
陆越没有坚持，离开前给我使眼色让我好好安慰夏天。
我点头，带着夏天去洗漱。她还是不愿意放下芭比娃娃，我也没有强迫她放下。
梳洗过后躺在床上，我劝她道：“下次奶奶打你的时候，你要记得躲开，知道吗？”
陆夏天没有回答。在我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轻声问道：“姐姐，你可以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吗？”
我把桌子上的《海的女儿》拿过来读，书本正好翻在小公主用美妙动听的声音去换一双腿的那一页。夏天又问：“姐姐，你说小公主她快乐吗？”
“大概是快乐的吧。”
“可是，”夏天看着书道，“书上说，小公主最后也没有和王子生活在一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事实上，童年的我一直觉得童话都是美好的。
哪怕故事的结局是她幻化成七彩的泡沫，可在阳光下的她依然炫目耀眼。当我逐渐长大，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我才恍然发觉，这世界上最痛苦的大概就是她。
倾其所有还是得不到深爱着的那个人，还得微笑着唱一首祝福的赞歌。
“我不喜欢这本书，童话都是假的。”夏天从我手里把书拿走，合上放回桌子，关灯躺在床的最外边，奶声奶声结论道，“小公主根本就不快乐。”
我想让她往床里面躺，她固执地不肯动。拉扯中我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感觉到一片温热潮湿。
那些说不出来的委屈，都从眼眶里流出来。她啜泣着，呜咽声藏在嗓子里。这样的她，仿佛就是另一个不快乐的小公主，连悲伤都要小心翼翼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每个孩子都是这样，敏感而倔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