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煌帝国南部山区,云阁诸侯封地,云岩村。
作为一统了东荒的伟大国度,云煌帝国拥有过千亿的人口、最富饶的土地以及最辽阔的海域,然而隶属于皇帝的嫡亲、云阁诸侯封地内的云岩村却因为地势实在偏僻,仍属于经济最落后的那一批村子,甚至连征收税款的官员都不屑于来到这个地方。
于是这个山野小村一直与世隔绝的生活着,也算是自得其乐。
村东头的一条小巷中,一个女孩叉着腰站着,她美艳的脸仿佛最完美的白玉雕成,美的仿不沾尘烟,知晓她的到来,周围几户人家的门口都露出偷窥的小孩子的脸来。
“千锡,快点,有胜叔回来了!”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呼唤声,女孩相当急促的敲门。
“来了!”
屋内有人应了一声,正在吃饭的男孩急匆匆咽下满嘴食物,将手中的窝头戳进酱碗里,抓起腰刀便急匆匆的出门。
男孩大概十七八岁,在这个十一、二岁就算劳壮力的村子里,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可他那冒冒失失冲出门的模样,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毛头小子。
然而即便如此,千锡冲出门口的时候,女孩也已经走远了,似乎完全没有等他的想法,只留给他一个一跃一跃兔子般远去的背影。
千锡的嘴角微微上抿,露出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
女孩叫沫雪,是这个几千人的村子里,不论老少,心中最理想的成亲对象,美丽可爱,活泼又不使人生厌,像是大山赐予这个村子的精灵,所有人都喜欢她。
按照村子的规矩,男孩女孩只要到了十二岁就可以成亲了,以沫雪的美貌,方圆几十里内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说是把门槛踏破也绝不为过,然而沫雪一直拒绝任何亲事,一直到了现在。
看着本村的同龄人一个接一个成亲,有些甚至成了父母,沫雪并不着急,不仅如此,她的父母也是丝毫不担忧,因为谁都知道,他们的邻居家,有一个叫千锡的清秀男孩,也十八岁,也没成亲,而且很优秀。
无论在本村人还是双方家长看来,这一对形影不离的男女,成不成亲也没区别,反正早晚是一家人。
千锡气喘吁吁地追上沫雪,从背后悄悄伸手牵住她的手,沫雪红了脸,但没挣脱,也没表现出异样,只是眼神间有些羞怒,千锡就全装没看见。
向集会广场赶的时候,空中响起雷鸣般的呼啸声,两个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一颗看上去有拳头大小的火流星正划过天际,身后拖着长长的黑烟组成的尾巴。
火流星周边的空气都因为它的热力而扭曲,云层被搅动,有小雨落下,朦胧的雨丝笼罩大地。
“皇城又引动了火流星了呀。”沫雪的声音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这次勾动天地灵气,不知道又能造出什么样的妖孽,要是吸收灵力的是你,那该多好。”
她的话情真意切,毕竟在云煌国人看来,被皇室气运牵动来的火流星,是幸运和力量的象征,沫雪双手合十低垂着头,默默向着流星许愿,有淡白色的气体浮现在她的周身——那是国家最基础的东西——百姓的信仰之力。
千锡有些感动,另一只手试着攀上她的肩膀,见沫雪没有反应便得寸进尺的向下……沫雪眉头一皱,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掉他的爪子,独自离去,似乎有些生气了。
千锡站在原地没动,任由沫雪离去,他的目光顺着火流星前进的方向延伸出去,望向地平线另一头的皇城,墨黑色的瞳孔里深邃似海。
“拱天卫……”这个陌生的名字从千锡嘴中轻轻说出来,带着一股神秘的厚重感,只是沫雪没有听见。这个村子里也不会有人听见。
微风拂过,这个词随风而逝,就像从来没出现在这个村子一样。
村子里的小广场也是村民集会的地方,平时也是狩猎归来分割猎物的地方,两个人赶到的时候,有胜叔正被人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滔滔不绝的讲他从城里听来的故事。
“有胜叔!”“有胜叔!”
二人挤进人群,和张有胜打个招呼。
“啊,是你俩啊,看见刚才的火流星没?”张有胜笑咪咪着揉揉千锡的脑袋:“有空就去叔家坐坐,有从西荒弄来的好果子,鲜的很!”
千锡笑着应下,全村人中也只有他和这个光棍最合得来,而张有胜作为一个退下来的士兵,也颇为欣赏这个能接下自己两招的男孩。
“有胜啊,你说这个火流星这么大,皇城的人怎么接住它啊?”一个年级较大的老人发问:“万一接不好伤到了人那咋办?”
张有胜一阵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才缓缓道:“知道武道大宗师不?那可不只是力气大而已,到了他们那一境界,那可是能勾动天地灵气的,搬山填海也轻松的很!”
“真的假的?”一名孩童率先表示质疑:“据说隔壁村的教书先生也是武师,但最多能掀翻头牛。”
“武师?屁!他最多算是个刚入门的武夫!”张有胜瞪大眼,一张晒得黝黑的脸上写满不屑:“去年县里闹蟒蛇精,多少武夫都拿它没辙,还不是一个武道宗师只用了一招就解决了?和武道宗师比起来,武夫连塞牙缝都不够!”
“呵呵,村野匹夫懂得还不少。”
头顶上空传来嗤笑声,张有胜抬起头,阳光刺眼,下意识的举起手挡住日光,才发现有一个比阳光更耀眼的长条形物体从天而降,呈一条线笔直落下!
血花四溅!
广场众人中央,一个中年男人吃惊的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血像泉水一样汩汩的从他嘴中流出,男人摇晃着脸朝下倒地,露出背上插着的一柄明亮的剑。
这柄剑极尽华丽,翡翠做柄,黄金为它的主体,末端雕刻着金色的龙头,有红宝石作为龙的眼睛。
从雕工来看这根本就是一个艺术品,不应该用来杀人而是摆放在展厅里,更不该出现在这个贫穷的村子,而它却真实的出现在这,并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爹!”众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时候,人群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冲出来,紧紧握着腰刀,搂住自己的父亲。
哗啦啦一阵腰刀出鞘的声音,村民们纷纷持刀在手,明晃晃好一片刀林,刀尖都冲着天空,像是在帮助主人寻找敌人。
深山中的村子经常面临野兽进村掠食的情况,所以人人佩刀出行,山里人多抱团,也出现过几次几个村子互殴的情况,算起来每个村民手上都有着不弱的功夫,所以此刻并不畏惧。
空中一声悠长的脆鸣,一只火红色的大鸟缓缓扇动翅膀,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它挥动羽翼,羽毛摩擦间冒出火苗。
“这是……凤凰?!”有村民几乎要扔下刀颤抖着跪下,这可是传说中不出则已,一出则天下太平的神兽啊,莫大的福缘啊,别说当几辈子山民、就算当几辈子皇帝都不一定能见到这种神兽一面!
“这不是凤凰,是赤炎鸟!大家冷静!”张有胜声音低沉地在大家耳边响起:“我当兵的时候听说过,皇城有一种部队叫赤炎军,乘骑的就是这种火红色的大鸟。”
“穷山僻壤竟然有人能认出我们赤炎军啊,哈哈不错!”嚣张的笑声响起,几个火红色的身影从空中一跃而下,那是几名军人,落到地上便极有秩序的站成一排。
“拿命来!”之前失去了父亲的少年不管不顾地冲上,腰刀高高举起冲着为首的赤炎军人扎下。
赤炎军人不闪不避,在刀即将砍到脸上的时候,缓缓抬手,伸出两根手指。
仅仅是这两根手指,他便夹住了少年曾经给野猪开膛破肚的腰刀,接着他一掌扇到少年脸上,少年便横着飞出去,口中血在空中滑出一条弧线,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当着众多村民的面行凶,赤炎军人冷漠如磐石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们排成两排站好,像是在等待首领检阅队伍。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两排军人的中间,就算是不出世的村民,也知道此时此刻,比这些赤炎军等级高得多的多的人,要出场了。
出乎众人的意料,被这些雕像般的军人迎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男孩穿着看上去很轻薄的金色铠甲,身上有淡淡的金色雾气笼罩,眉宇如刀锋般凌厉,如果忽略年龄的话,看上去倒也有几分将军的气势。
天呐……这两个字同时笼罩在所有村民心头,挥之不去。
男孩没出现的时候,他们就隐隐感觉到了淡淡的威压,如今出现,所有人便瞬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村里人可能不知道县里的老爷是谁,也可能不知道国家的税款要交多少,也可能不知道法律法规,可绝对不可能不知道,皇城中有一批人,他们身上笼罩着金色的皇气,那是他们的主人,是需要绝对效忠的存在!
而眼前的这个男孩,就属于需要他们绝对效忠的那一类人!
这不会认错,因为这是铭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印记,皇族的威严无可复制!
所以即使己方死伤了两个人,村民们还是第一时间跪在了地上,百年来凌驾于这个国家众人之上的皇室,已经成了所有人心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就像是信徒仰望神,对于百姓来说,皇室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接到命令,这个村子里有危险的武师存在,是叛贼。”年轻的男孩王者扫视众人一圈:“有村长么?”
一个老者走出人群,冲着男孩再跪拜:“我就是村长,我们村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我保证绝对没人有武师的实力,没人会是叛贼啊。”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男孩挥手,不经意间看到了沫雪,声音中透出些喜悦:“她长得挺漂亮的,带回去给哥哥,哥哥一定开心。”
“能不能斗胆问一下。”村长的声音突然多了些警惕:“大人究竟要做什么?”
“虽然十个赤炎军可能有点少了,但谁让大部队被父亲带走了呢……”男孩微微叹气:“全体赤炎军听令,带走那个女人,其余的杀无赦!”
“诺!”十名红盔红甲的战士应声杀入人群,仿佛一群杀入羊群的狼。
生死关头,即便皇室威严如山,这群穷山恶水养出的村民也不可能引颈受戮,村民们仗着人多奋力反扑,有两个青年更是跟着张有胜,向着那个皇室的男孩杀去。
一名赤炎军拦住三人去向,岂料一名青年直接跪在地上,赤炎军人一愣,被另一名青年挥刀砍中胯下,跪在地上的青年趁势暴起,斩去他的头颅,连哀嚎的机会都没给他。
这群穷山恶水养出的刁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节操,只知道性命最重要,依旧疯狗一般冲向男孩。
“一群刁民!”男孩微微咬牙,双手向前伸出虚握,仿佛攥着一个无形的兵器。
周身的金色雾气涌动,越发凝实,水一样流淌到男孩面前,竟然凝成了一柄金色的长枪,牢牢攥在男孩的手中。
“勾动天地之气……你是武道宗师!”张有胜猛然刹住脚步,扭头将他身后的两名青年撞飞,向村民大吼:“跑!都跑!快跑!”
其实不用他说,看到那几名赤炎军有了防备,一鼓作气的砍杀几十人之后,村民们也知道自己该跑了,
广场上一片混乱,千锡费了很大劲才找到伏在父母尸体上痛哭的沫雪,奋力将她拉开抱走。混乱中一名赤炎军挥刀砍在千锡背上,伤口深可见骨,千锡也咬着牙一声不吭,只管闷头逃离。
抱着沫雪拐进一条小道,确认没有追兵之后,千锡望着自己家的方向,默默不语,良久转身离去。
当晚,一封千里加急的信从县城寄出,在空中经过三只黑色信鸟日夜不停的传送,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摆上了皇帝的书桌。
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一行字:“云岩村据点,三名拱天卫,两死一遁。”
龙袍宽大的金色袖口中,皇帝的右手紧握。
“一群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