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黄的暮阳将天空照的昏亮,而火烧云徘徊在暮阳旁,祭坛旁的柱子被拉的斜长,天地之间的气温有些上升,人声也慢慢鼎沸起来。
“凝气一层,可修。”
“先凡之境,无望。”
“……”
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温度落下,与之相关的蛮童听到后有的向自己的父母相拥而去,而有的则是倒在原地,昏迷不醒……
男孩站在祭坛上,黑袍萨满的身旁,如同掌握权威的神官,眼神淡漠,冷冷的看着祭坛下的悲欢,不带一丝感情,唯有看到祭坛柱上的缕缕殷红,那双眼中才有几丝波动,但也只是几丝而已,随即湮没在冰冷之内。
黑袍萨满看着祭坛下的人,眼神中或带着敬畏或是仇恨,但都没有丝毫敢于越雷池半步的举动,百丈的祭坛,他们只敢站在八十丈的圆圈之外,连蛮童的觉灵也是从这儿步步走向祭坛的,跪在祭坛台阶上,低下头来接受萨满的觉灵。
“先凡之境,无望。”
随之最后的声音落下,一位蛮童昏倒在地,圆圈之外立即走出个男子,是的,走。
男子神色有些焦急,但还是双手合十,做尊敬状,缓缓走向祭坛,走到祭坛的边缘,还需三叩九拜,才将蛮童抱起,低腰屈膝的离开这里。只不过,脚步有些慌乱,尽管他是这位蛮童的父亲,是一位凝气五层的战士。
黑袍萨满挥了挥袖袍,眼神略带些疲倦,随即被八十丈之外的眼尖的人们望见,连忙拜下,接着人群都如同潮水般参拜下来,俯身告退,就连不懂事的蛮童也是。
人群经过祭坛旁的一根沾满血迹的柱子时,眼神变了变,身体都打了个哆嗦,脚步更加迅速的向家中走去。
!!!
男孩看着灯光点燃,心情有些恍惚,温柔的白光洒落,这不是他的家,这是他的房子,他现在是蒙柯部落最尊敬的地位最高的萨满的弟子,自是尊贵华荣,他拥有着自己的房子,单是占地就有数十丈,幽深的檀香木铺的地面,连他现在身上穿的都是衣袍,极轻但极暖,也是幽黑色,镶着紫黑的流纹。
但男孩似乎不太高兴,起身向房外走去,月朗星疏,但男孩的眉头却紧皱着,任由月光浸透自己,仿佛被雨淋一般,他感觉自己还是失去了。
男孩是萨满的弟子,自然住处也离萨满不远。
几十丈的青竹阁楼上,盘坐练气的萨满忽然睁开了眼睛,精芒爆射,嘴角勾出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只不过笑声中里包含了许多的意义,嘲讽,叹息,似乎还有深深的缅怀。
!!!
男孩漫无目的的走在部落中,如同喝醉般,几道目光扫到少年的身上,如同审视般,但目光的主人却连忙走到男孩的面前,鞠躬弯腰敬好,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尽管他们的气息强横,甚至有些的气息在凝气六层之上,灵气涌动之间,就给男孩如同浩海汪洋的感受。
男孩的眼中却很平静,有些人的眼中还有凶光,蛮横的气息更是若有若无的散发出来,像是威吓自己,但他丝毫不惧,因为自己是萨满的弟子,那位可以操控天地的鬼的徒弟。
他们永远只能唯唯诺诺的看着自己,可以不尊敬,但他们必须低下头颅。至于杀了自己,开玩笑,当他们伸手的时候,萨满下一刻就可以把他们的头颅扭掉。
男孩非常清楚他们的不尊敬来自哪里?走了莫名大运的男孩,懦夫的儿子!
男孩也不知为何萨满回收自己为弟子,他也想问为什么,因为天赋吗?不,不是天赋。他想问的是很早以前,萨满为什么会收他为弟子?萨满收他为弟子是很秘密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男孩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今天,萨满也将此事郑重的举行了一遍,但还是没有向部落中的人提起以前。所以,部落很多人都认为他是走了大运,但其实他是走了大大运,简直爆棚了,萨满在他没有觉灵都收他为弟子了。
男孩想了想,觉得萨满这样鬼神莫测的人,在怪力乱神一道就能胜过那些部落中的战士,应该手段不是他能想象的,应该是在他觉灵前就看出了他的天赋异禀吧。
男孩摇了摇头,不知是震撼,还是感慨。
男孩没有理会弯腰的群人,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不是不屑,而是根本没有在意,如视空气,弯腰的群人脸色都不禁有些变了变,眉宇之有着几丝怒气涌现,有些咬牙切齿,嘴中更是低骂了几句,他们没想到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竟如此倨傲。
他们不知道男孩,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说是倨傲了,而是震惊于男孩的淡漠。
男孩再次向前走去,但忽然,他的身影忽然停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打量着还在弯腰的群人,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冰冷。
群人心猛地一惊,刚刚他们中有人可是骂了男孩两句,难道男孩的听力好到如此地步?
!!!
破败不堪的陋院内有座不修边幅的坟墓,缕缕青烟升起,如同石碑矗立在庭院中央,周边的杂草都被拔除个干净,坟前还有些略显干瘪的浆果,浆果前跪着个小男孩。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整个庭院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小男孩只是双眼通红,无声的流泪而已,没有低泣,偶尔掠过几阵阴风,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这儿离部落的中心比较远,觉灵成功人的欢呼声没有传来,如同天然的沉睡地。
坟头上有几根青枝,散发着蒙蒙的烟雾,青枝是被削过后才插上的,可以看到弄屋旁散落的白树皮和干裂的枯枝,这是最普通的青烟树,因为汁液不多,燃所发青而得名,但很少有人会用这作坟墓的燃香。
因为太廉价了,有些不尊重的意味在里面,但男孩的手臂却有几道殷红的痕印,可以看出他真的很用心。
坟墓上立这个白色杨木牌子,牌子是用树枝做成的,上面刻着——蛮柯之叔——蒙云之墓
字体有些歪歪扭扭,但笔锋却入木三分,木牌之上没有刻上其他,例如这位死者的儿子的名字,或者这个死者的部落和事迹,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标点符号也没有。
男孩也想过刻上——蒙天之父——蒙云之墓,但他心里不想这样做,鬼使神差的让他刻下这八个字,便再没改过。
他的内心不想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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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皱了皱眉,前面的那句他可以理解,但后面一句,懦夫的儿子?他以为自己被人忘了好长时间,离两年前的雨季已经很长了,就到能够改变人们的认知。
两年前的那个雨夜,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他秘密的成为了萨满的弟子,比如他的父亲对他真的冰冷了,对小男孩真的很好。
比如那个雨夜的寒季过去之后,他和他的父亲终于吵了一架,像两个男人的吵了一架。
从那以后,他便住在了萨满旁的屋子,部落里的人不知道,也不敢知道,那个屋子他已经住了两年。
男人说宁愿要蛮柯这样的孩子,也不愿要个冷血而残酷的成人。男孩却感觉男人很幼稚,他的那些心思谁猜不透?可他在自己的面前总是那副顶天立地的模样,蛮柯觉得很可爱,但他觉得很蠢。
他觉得男子永远没有长大过,还好他的母亲死了,否则他的母亲肯定会活得很累,男孩觉得男子真的很讨厌,自己也很讨厌,他的母亲为了生他忍受了十月怀胎的痛苦,最后更是失去了生命,而男子永远没有进取的样子,都只会在自己的面前装冷静,但男孩却觉得更加厌恶,那冷静中的幼稚让他觉得可笑。
真的将自己当做三岁的儿童了吗?
他是孩童,却比他大了许多的孩童考虑更多的事情,柴米油盐,生存……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成人,或许母亲真的很爱男子,所以拼了命将他生下来,是为了守护男子。
男孩笑了笑,但他没有感觉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几年的时间让这个孩子坚强到拥有了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但坚强也是有代价的,比如众叛亲离。
从雨夜之后,男子就像变了个人,对他恶语相向,丑露的嘴脸更是只在他的面前显露,在蛮柯的面前却像是变了个人,又是那温文尔雅的样子。
男孩根本没有想到那个故作冷漠的男子会变这样,或许男子的内心其实就是这样险恶,沉默的离开了那个庭院,离开了他住了很久的庭院,没有带走丝毫的东西。
世界变化的太快了,他在萨满的旁边秘密的生活了两年,为什么是秘密的呢?因为他不想看到男子知道他成为萨满的弟子后,卑躬屈膝的来道歉。
好了,男子死了,男孩没什么感觉,从默默地承担到他人眼中的六亲不认,他都是不被认同的,就像他为生存奔波而不惜付出生命的时候,因为他够狠,所以注定孤独的不被亲人和众人认同。
!!!
男孩走到群人的面前,冰冷的嘴角勾起轻轻地弧度,仿佛在笑,但面容却非常平静。
“懦夫?”
人群中有人抬起了头,居高临下的看向男孩,嘴角的讥笑顿时暴露出来。
“大人,你是萨满的弟子,至于懦夫是您的什么人吗?如果是,我道歉。”
男孩没有说话,而人群中的讥笑声却突然爆发出来,他们知道萨满不会管这件事,混迹于丛林和部落上端的他们,不仅懂得如何生存,而且更懂得度。
一个能让萨满不起反感,而能让他们逞凶的“度”。
然而下一秒,却溅起了血光,漂亮的匕首插在人群中讥笑声最大的人的腹部,妖异的鲜血直接喷涌而出,甚至在空中飞舞半丈才落在草地上。
人们只来得及看鲜血喷出和死者的重重的垂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哦,还有个男孩远去的身影,如同孤狼,只有自己。
!!!
或许有人在篝火旁载歌载舞,有人在这个夜里无声垂泪,有人如同妖魔般摇曳着,有人……
小男孩在坟墓上睡着了,男孩漫无目的走在部落之中,男子沉睡在坟墓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