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泓整个头还在仰着,昂着酸痛的脖子。
只不过他现在哭丧着脸,整个人都蒙了,如同化石。
月亮呢,平常不都是在的吗,一年也没见你缺过几次,你就怎么地有心和我作对啊,你二大爷的在逗我,我时泓一年也没做过亏心事,我不就惦记了嫦娥几下?再说了,我时泓那么的帅,嫦娥也不亏呀!我一年踏踏实实的过我的小日子,也不祈祷风调雨顺了,可你就这么地损我啊!
少年欲哭无泪,不是说就算狂风暴雨天道依然无缺吗,月亮恒久远,一个永流传吗?我好不容易骗次蛮叔,贼老天的,你让我幼小心灵满是疮痍,你知道吗?你可知道,世界有可能应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而失去一位震古烁今、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修炼奇才啊!
贼老天的,我去你二大爷。
“看够了吗?泓儿啊,你给我讲一讲今天的月亮呗,千古奇观啊!可惜蛮叔无福消受,诶,泓儿,你说奇不奇怪,我明明什么都能看见,可为什么看不见月亮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好大好圆充满灵性的月亮啊,蛮叔好想看到啊……”
蛮叔好奇地望向时泓,却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时泓今天是挺崩溃的,看着一个八尺大汉一副委屈柔弱的样子,再想起自己刚刚厚颜无耻的自夸,饶是他历经风霜的老脸也不禁红了起来。蛮叔啊!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啊!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我自己为什么能看到那月亮啊?
少年缓缓的低下头,僵硬的带着讨好的意味朝着蛮叔笑道,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的确好大好圆的,而且,充满灵性的,只不过,呵呵,那个,刚才还在的呢,现在又不见了,诶,我说天地之间的灵气怎么突然小了好多呢。”
但少年看着依旧笑眯眯地蛮叔,这时才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自己的蛮叔其实一直在逗自己,他早就知道自己来枯魂泽是为了什么,而自己却是极具风格的在蛮叔面前演了起来,把自己吹捧成一位英俊潇洒……时泓的脸不免又红了起来。
蛮叔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上挂着的一丝笑意顿时无影无踪了:“不要装了,泓儿,我还能不了解你吗?明天是部落的觉灵仪式,而觉灵的对象是六岁到十二岁的蛮童.泓儿,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你已经快到十二岁了吧。你来这是为了草药吧。”
神采飞扬的时泓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沉默的点了点头。
蛮叔看见时泓的沉默,眼睛深处浮起一丝悲伤,接着说道:“泓儿,你来到这里,无非是想看看有没有一株可以帮你觉灵的药草,对吧。可你是知道枯魂泽的危险的,你不要命了!”
时泓依然点着头,默不作声。蛮叔默默的走向前,抚摸着比他矮上一个头的时泓。时泓的样子极其俊秀,但身子却非常的瘦弱,极其单薄瘦削的身子让虎皮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
蛮叔神色有些怒气,而更多的却是担忧。
“这点小事,你告诉蛮叔一声不就行了吗。你要什么,蛮叔就给你采什么,天灵根?幽宁花?蛮叔的修为你又不是不知道,凝气八层岂是儿戏。云雾岭哪一个凶兽看见蛮叔不是屁滚尿流的跑了?”蛮叔看依旧沉默的少年,又啰嗦了起来。“诶,你小子是不是看不起你蛮叔,觉得我比你爸爸老,修为低,是不是?泓儿,蛮叔虽……”
时泓蓦然间抬起了头,仰着头望着依旧在啰嗦的壮汉,眼睛恍若潭幽井,藏着冷冷的深水。
大大咧咧的壮汉楞了一下,他记忆中的时泓很少有沉默的时候,印象里,好像只有一次。
那一次是同龄的蛮童嘲讽他没有蛮爸蛮妈的时候,活像个小狮子的他上去给那个蛮童来了一记狠拳,而瘦弱的时泓却被翻过身来的蛮童揍得躺在地上。
当壮汉要替时泓讨个说法的时候,凝气八层的他伸出手就要向蛮童的父亲挥拳时,却怎么也挥落不下。
年幼的时泓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时泓还带着滴滴血迹的脸上却有着很平静的神态,目光幽深,活脱脱的像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眼神平静的如同一潭幽井,想看清却发现模模糊糊的一片,而靠近过去再往井底望去的时候,发现除了水还是水,但你却感觉井底有着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望着不断颤栗的你,让人畏惧。
蛮叔一生狩猎无数,他太清楚眼神了,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确定那是野兽的眼神,凶猛而无情里又夹杂着些许的冷静。但时泓的眼神让他又有些不确定,因为蛮叔迄今为止,甚至在人或兽中,都没能见过比一个当时不到五岁的儿童还可怕的眼神。
蛮叔感觉时泓露出这样的眼神时,就要变成什么样的怪物了,但没有过。就是这样,蛮叔才愈发注意时泓这样的眼神。因为,哪怕时泓忽然化成厉鬼,他也会心里宁静的说,还好,只是厉鬼,不是其他的玩意。蛮叔怕的是,时泓哪一天会变成六亲不认的玩意儿,这才是他真正恐惧的原因,毕竟,他就时泓这一个亲人了。
但凡,那样的眼神出现,他都会格外的注意。而现在,那个沉寂数年的眼神又冒出来了,恍若一头厉鬼再度出现。
蛮叔低着头看着少年,少年的眼神在漆黑的夜里竟有着灼灼的光辉发出,但却又一闪即逝,给蛮叔了一种精神恍惚的错觉。
少年神色有些许的忧伤,但却很平静,他用着一种极其平缓的语调说着:“蛮叔,我又不是没有觉灵过,可每一次我都不能坚持下来,我每次进行到一半,只感觉脑袋嗡嗡响,脑袋里面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满脑子都是战鼓和人的嘶吼声,经脉更是停滞不动。我恐怕今生都不能修行吧,我这生只能当一个庸庸碌碌的人吧。”
话语中轻轻地忧伤弥漫着整个森林,一时间,四周悄然,虫鸣和风声都闭上了嘴巴。
时泓轻轻的说道:“蛮叔,我问您个问题,您不骗我,也不忽悠我,好吗?”
蛮叔显然有点惊讶时泓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略带伤感的话语,心里也不免有些压抑,不禁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
“你这瓜娃子,才多大,有点事还神神秘秘的,问吧,蛮叔不骗你,骗你是龟孙。”
少年心情好了些,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蛮叔,开心的笑了起来。
“蛮叔,你比我还没大没小,你要骗我就不再跟踪我,行吧。”
“好”,蛮叔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蛮叔,您不是偷偷地帮我梳理筋脉吗?那,我到底不能修行?”
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时间恍若停止了,空气更是凝固了起来,十分安静,静的能听见隐没在清凌草窸窣声中的微微虫鸣。
蛮叔看着泓儿那充满期待的双眼,忽然愣在了哪儿,心中波涛汹涌。
良久,树林无声。
一滴泪水滚落在摆动的清凌草上,好似清晨晶莹的露珠般的不断滚动,最后滑落下去,滋润了这一番土地。
凝视久久的时泓看着久久没有做声的蛮叔,一颗心恍若沉入海底般冰凉。
“为什么问这个,不就是几次觉灵没成功,就灰心丧气了啊。你不是说,自己是嗷嗷的蛮童吗天不怕地不怕的蛮童吗?”
“不是,我只是………”
久久无语,漆黑的森林仿佛吞噬了一切。这时,月亮出来了,银白的月光如同云雾般,轻轻地把一切都掩埋在这片森林,连同两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诶,蛮叔,我再不济,哪怕觉灵不成功,也可以当个萨满,对吧?倒是您,得保护我一辈子哦。”少年忽然冲着蛮叔笑道,顺便还扮了个鬼脸。“再说了,蛮叔你修为那么弱,只有凝气八层,能有什么准头?”
壮汉看着少年,眼中滚热,顿时傻傻的笑了起来,不断的附和着。“对,对,对对对。蛮叔笨,蛮叔笨。“
“哼,想骗我,小爷我聪明着呢。“少年转身过去,背对着蛮叔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不想帮我采药,就骗我不能修行,嘿,我精着呢。”
“哼。小兔崽子,给你脸了。”
“啊,蛮叔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蛮叔看着蹦蹦跳跳的时泓,不禁笑了起来。小兔崽子,就这一点和你爸真像。
这时,皎月从树梢越出,不再是躲躲闪闪的了,银白色的光芒挥洒在这片古老的森林,一时间,昏沉的树林清凉了许多。
“泓儿,你往哪走呢,你怎么往家去了。”
“蛮叔,明天就是族中的觉灵了,不保持良好的精力怎么行。”
“哼,你说这儿有奇花异草,怎么?看都没看,就要回去了。小胆鬼,怕了?”
“蛮叔……“
“要不,你先回去睡吧,蛮叔一个人去吧.”
“蛮叔,不,我不困,毕竟小爷我也是十二岁的蛮童了,没事的。”
“蛮叔,那奇花异草可能在枯魂泽,枯魂泽不就是你不让我去玩的那几个地方吗?”
“臭小子,我们只进入枯魂泽的外围,再说了蛮叔这凝气八层可不是吃白干米饭练出来的,管他什么玩意儿,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蛮叔,您不吃白干米饭您吃什么?每次,狩猎回来,您都说自己不喜欢吃肉,说塞牙的。”
“……“
“蛮叔,您说话啊。”
“蛮叔,你不说话的话,怪静的。”
“臭小子,怕就回去,不然,乖乖走你的路,别讲话。”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