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王强来到终南山的脚下,一条羊肠小道,曲延遮掩在树林阴影中,抬头仰望去,山腰以上氤氲而起一层薄雾。王强随小道而上,左右绕寻,终至一处断崖处。一名白须青袍道人在断崖前临风而立,些微的风吹拂起长袍,更显得道人一派仙风道骨。此人正是王强的师父广成道人。
广成道人转身看了一眼王强,也不多话,拿出了一块玉珏,左手捏一手印,一道辉光自玉珏中射向断崖前方的烟雾中。只见细微的辉光于烟雾中瞬的放大,似是点燃了灯火一般。接着烟雾被左右推开,一道透明的阶梯于断崖间显现了出来,阳光的映射而过,没能留下半点阴影。
广成道人随步走上。王强望着那长长的阶梯,似是通向了无尽处,心里面一阵的感慨,六年后,想不到他又会回了上去。他随着广成道人拾步而上。六年前,他体内木质之火于丹田之处四十九天复燃一次,经脉尽毁后,一众长老与掌教不愿花费药物来拯救他,他师父广成道人也只能每天愁眉不展,当时只觉得此生已和修道无缘,便一人月下独自离去。如今他重新走上通向终南山的阶梯,是因为担忧大师兄的病情,还是怀念山中与世隔绝的时光,或是只因师父一句能够半年修复,自己内心也不是很清楚。
王强紧随广成道人身后,忽道:“师父,当年你就是在断崖前面发现的我,所以觉得我与修道有缘。要是哪天你又发现了别的婴儿你还带不带上去?”广成道人脚步不停,道:“随心!”王强一阵腹诽,又道:“那你给我取姓夏是你封号之前的姓吗?”广成道人一声轻笑,道:“我封号之前的姓名,早已忘却了,给你取姓夏,只是当时正值炎炎夏季。”
王强心中腹诽更甚,只觉广成道人给他取姓很是草率,心想:“若是春天难不成我就成了春无为了?”依照终南山的规矩,姓名会随着道行的境界而来。修道之初,会根据辈分轮回。王强为终南山的130代弟子,为“无”字辈,正好是终南山辈分轮回之始。王强本名夏无为,只是下山后,自认为出世之间,已非终南山弟子,便随意给自己用了一个很是通俗的姓名。
而终南山的修道境界,主要分为观夷,听希,察微,致虚,守静,灵寂,太上。在前三个境界,皆是修体修用,当修到了致虚,便已是突破了炼精化气,已经属于炼气化神,可以算之为真正的步入了修道大门中了,可以自收弟子,然后尊称为道人。然而便是想要突破前三个境界,也是大部分弟子需要一辈子奋耕不止的。
王强在下山之前便已达听希之境了,以他十二岁笤童年纪,的确是天赋异秉了,要不是误染了火精,这几年间修至察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王强思至此处,心中一阵感慨。也不知即使经脉修复了以后,自己的境界到底是哪步。他暗自想感应下体内的真气,又恐怕体内火精之疾复又发作,令他自己痛不欲生。
王强随广成道人步入了烟雾之中,只觉眼前仿若洞天石扉,訇然中开。一座巍峨高山,耸耸而立,其势拔五岳,掩天台,似是连着天际,横向天外;顶端近天,其间云霞明灭,霓虹万丈。王强虽已不是第一次见到终南山外景,但却依然心胸澎湃,豪情激荡,向道之心又一次油然而生。
王强和广成道人走进一座传送阵中。道人又一次的拿出了玉珏,祭出了真气,一道辉光印射向苍穹,接着周边耸立的七根玉柱,缓缓开始旋转,渐的各自激出一道光,与玉珏的辉光合而为一。王强心中忽的升起了念头,此七根玉柱,代表着金、木、水、火、土、风、雷,代表着七政,也是世界万物的七大起源,其中前五行环环相生相克,后面的风雷却似乎独立在外,这风雷究竟是什么。
王强还来不及细想,瞬的已经从传送阵中消失。眨眼间,王强眼前已不见了巍峨高山,只见一偌大的广场上,白鹤随性而舞,白鹿呦呦而鸣,一条溪流于广场中心自东向西,周围屋舍俨然,环四周绿萝林立。他已经上了终南山了。
他略怀忐忑的步下了传送阵,打量着周围,并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只有一些陌生的眼光投过来,看到了束发盘髻,一身青袍的广成道人,便会施礼后走开。
广成道人:“你回正一宗吧,我要去向执事院报备。“
终南山分为一会二院五宗门,一会是长老会,由各宗派的长老组成;二院分别是指刑事院和执事院,由终南山掌教统一管理;五宗则是太清宗,云清宗,正一宗,青木宗,太白宗。
终南山本为一教,五宗修习功法道法其实一样,只是多年前,五位师兄弟在修习同一功法之时,却同时生出了五种意见,彼此争论不休,到最终也不能有个统一。当时终南山人丁还不盛旺,五人师父早已去世,没有其他的长辈就没有人能够给予决定意见。五人只好分立开来,各自修行,各自收徒,慢慢的演变成了五宗。其中开始之时云清修道侧重于修体,即是修炼功法;太清则为冥想,修炼道法;而青木则是炼药,用天材地宝修炼经脉;太白宗主张入世修行,提高境界在于从生活中求道;而正一宗,则是讲究的道法自然,随心所至,修的是行云流水。
王强应了一声,便独自走向了正一宗去。他此刻最惦记的是大师兄。心怀惦记,徜徉向前,忽听前方一声怒吼:“站住!”他抬头一看,却是云清宗的二人,无法,无天。他一愣,这二人是终南山的一位执事长老的一对双胞胎兄弟,整天无所事事,不练修为,却平日里最爱干的就是欺负新人;喜欢显露声名,别人略微吹捧一下,便会晕晕然不知天南地北。嫌之前自己名字不够威风,便改名叫了无法和无天,加之二人喜欢卖弄显摆,终南山一众年轻弟子都管他们称呼为“大傻二傻“。王强见到二人,不由得笑道:“大傻二傻,你们好吗?”
无法无天一愣,无天道:“大哥,他认识我们?”无法道:“新来的怎么会认识我们?”无天道:“难道已经我们这么出名了,连终南山外的人都认识我们?”
王强离开时不过十二岁,此时面貌身材已较之前发生了变化,并且还未做终南山宗内人士的打扮,他知道这两兄弟是将他当做了新入门的弟子,不由得起了戏弄之心,道:“二位师兄好,我是新近入门的弟子。早听说终南山有两位人物,叫做无法无天,长的威武雄壮,一身修为神鬼莫测,不知二位师兄可不可以带我认识认识?”
无法无天一听,面露喜色,挺了挺胸膛,道:“你说无法无天正是我们。小师弟看你也很威武雄壮啊。”
王强心头暗笑,觉得无法无天近来很有长进,懂得礼尚往来了,别人吹捧他们以后还懂的回捧。王强故意面露迟疑,道:“真有这么巧,我刚说完无法无天,二位就说自己是无法无天,二位不是假冒英勇神武的无法无天来欺骗我吧?”
无法无天一听,马上急了起来,道:“没有骗你,我们就是无法无天,不信我们给你发誓。”说着急忙想要做出立誓的手势,王强急忙将其打住,又道:“我在山下就听说过无法无天擅长一种步法,叫做‘懒驴打滚’,二位假如是无法无天,可否施展证明一下?”
懒驴打滚只是最粗浅步法,只用站着翻身倒在地上用背翻滚一下,立马弹起来就行,只要腰力好,普通人也可以施展。但无法无天急于证明自己就是无法无天,听完这话,不加思考,倒身就在地上翻了起来,连翻了二十几个,只翻的尘土飞扬,风尘仆仆。待二人不再翻滚,都是一脸的灰土,却面有得色,道:“我们小时候练这个的时候就可以连翻几百个。”
王强拂去空中的飞尘,心头暗笑,却故意面漏怀疑,道:“这个招式好像不难啊,寻常的终南山弟子也可以做到吧。像无法无天这样的大人物肯定还会别的高深的功法,我好像听说过终南山有一种功法叫做神鸟叫,不知二位会不会?”
其实终南山的功法要么是修体,也就是修内力本体,要么是修用,是指真气运用法门,哪有什么一种神鸟叫的功法。王强故意编排一种名字,他知道无法无天不学无术,肯定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功法。
果然二人低头侧语一阵,接着无法道:“小师弟年龄不大,见识却不小嘛,看着!”说完一蹲马步,一运真气,朝天怒吼一阵,吼完只见脸红脖子也粗,气喘吁吁,只是声音不似鸟叫,倒似某种蹄类动物临死前的嘶鸣。但无天听完,却道:“鸟儿哪是这么叫的,鸟的脖子比我们的细的多,你听着!”说完捏着嗓子,昂头叫了起来,但其声不似凤凰,不似朱雀,不似精卫,倒似寻常人家养的家鸡,早上的打鸣之声。
王强听到此刻,终于是忍了不住,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忽听道后面传来呵斥:“无法无天你们鬼叫什么?扰人清修。”
王强停住了笑,回头一看,只见一袭白衣,一缕倩影,只是还有一脸怒气。忽的那脸怒气烟消云散,变成了一脸惊喜;那缕倩影陡然停住,却又陡然奔跑起来;还有那袭白袍随风而住,随风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