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玥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她一个人在房里很闷,就去绮凝舒儿的房间找她们,不过只有舒儿在房间。
“绮凝呢?”天玥问。
“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八成是去找高公子去了。”
“这几天绮凝总出去吗?”
“也没有,姐姐现在忙着做学问呢,那天姐姐不是买了好多书吗,原来都是为了高公子,说怕目不识丁高公子不喜欢。”舒儿说完还叹了口气,感慨道:“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大魅力呢?”
听舒儿这么说,天玥就越发担心了,生怕有一天绮凝知道她的爱恋不过是一厢情愿,到那时真不知道绮凝能不能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而绮凝,此刻正满心欢喜去茶园找高健生。她为高健生纳了两双新鞋,还做了一套冬衣要送给他。高健生很不好意思,因为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加上此前天玥曾说媒给她,无形之中就更添尴尬和难为情。“在下何德何能让绮凝姑娘如此费心,这礼物实在不敢收下。”
“高公子,天气寒冷,这冬衣冬鞋万不能缺。除非你嫌弃我的针黹工夫不好,不然你一定要收下。”绮凝双手端着衣鞋略带娇羞地说。
“那,多谢绮凝姑娘了!”高健生接过衣鞋,绮凝开心不已,仿佛自己的那片心也被高健生接受了。
绮凝不在,天玥就带着舒儿来到天池居,天池居的大门紧缩,上面两道交叉粘贴的封条格外刺眼。天玥眼底有一抹痛楚,胸口隐隐作痛。她的天池居,没有了,她的心血,就这样毁之一旦。在扬州,为了洞庭她放弃了天池居;今天在岳阳城,放弃天池居,却是迫不得已。天玥忍不住伸手抚摸大门,几天而已,就落上了一层薄灰。天玥很想哭,她辛辛苦苦经营的茶楼,如今再也踏不进去。舒儿上前,低声唤着“小姐”,天玥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说,“我们走吧。”
不料刚一回头,却看见长兴站在自己的面前,舒儿惊道:“长兴,你怎么在这?”
“天池居被封,伙计们都散了,都忘记给他们安家费了。”天玥说。
长兴却突然跪在天玥和舒儿的面前,哭着说:“老板,舒儿姐姐,我对不起你们!”
“长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天玥俯身去扶长兴,可是长兴不肯起来。“长兴,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天玥和舒儿硬把长兴拉起来。
“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天池居,对不起胡家!”长兴哭着说。
天玥和舒儿不禁面面相觑,“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对不起我们?”天玥问。
“是我,是我下的毒,如果我不下毒,天池居也不会被查封了。”长兴这几天一直被良心拷问,虽然他的妹妹回来了,可是他还是非常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尤其知道那么多人中毒之后。
“是你!”天玥和舒儿都大惊,“你为什么要下毒,小姐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么做?”舒儿怒目圆睁,揪住长兴的领子问。
“舒儿,放开他。”天玥语调非常平和。舒儿虽然松开手,但是仍旧气囊囊的样子。
“你为什么这么做?”天玥替长兴擦擦眼泪,温和地问他,好像长兴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犯了一个简单的错误而已。
“是红绸小姐,她绑走了我妹妹,要挟我这么做,我,我当时实在是不得已,没想到结果会这么严重。”
这就和红绸之前的话对上了,天玥也清楚红绸是幕后黑手,只是没想到她利用的是长兴,而且会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好在现在事情都过去了,天玥又怎么会怪罪年少的长兴。“你能把真相告诉我,我很高兴。你也是逼不得已,我不会怪你,只是你现在丢了份工作,眼看快过年了,把这些钱拿着,和妹妹好好过年。”天玥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送给长兴,长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天玥不仅没有怪他,反而还是对他这么好,长兴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再次跪倒,一连给天玥磕了三个头,说:“老板,您的恩德,长兴永生难忘。”
天玥把长兴拉起来,说,“长兴,你是个心肠好的孩子,现在没了事做,不能再去偷东西了知不知道。过了年就再去找个差事,如果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我,知道吗?”
长兴重重点头,他这辈子,算是遇到大善人了。
天玥回到家,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的饭菜,这是天玥距离中毒事件的四天之后,第一次和家人一齐吃饭。虽然这件事的错不在天玥身上,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内情。这几天胡老爷和胡夫人没有找天玥的麻烦,给了她几天的清静,让天玥已经很是感激了。所以当是请罪也好,当是感激也罢,天玥主动下厨烧饭,足见心之诚意。不过,胡老爷和胡夫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他们绷着脸,面色铁青很不好看,席间吃饭也不做声,安静地有些吓人。唯一打破那份寂静的是雨儿,她嚷着要夹块胡萝卜吃,不料却挨了胡老爷一顿呵斥,“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夹就近的菜!”雨儿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天玥急忙夹了一块胡萝卜放在雨儿的碗里,说:“雨儿乖,嫂子夹给你。”
突然胡老爷一摔筷子,厉声说:“都说了让她夹就近的菜,你夹给她做什么,纯心和我做对是不是!”
天玥和洞庭都愣住了,雨儿被这厉声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张妈,把小小姐带下去。”胡老爷最讨厌听小孩子的哭声,便又一声怒喝。
“爹,您怎么了,干嘛对雨儿发脾气?”洞庭忍不住说。
“你给我住口!”胡老爷骂道。
“公公……”天玥刚说出两个字,就被胡老爷猛地一拍桌子,完全打断。胡老爷竟然站起来,指着天玥骂:“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天玥全身一震,原来公公仍在生她的气,原来她是那么不可原谅,如今连说话的资格也没有了。天玥站起来,声音有些干涩,“公公,我知道天池居的事情让您很恼火,但是那个是意外,您这样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茶楼封了以后还可以再开,您要是气坏身体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的真好听,你让我怎么不生气!客人喝了有毒的茶,结果不是茶楼被封这么简单!现在我们胡家声名狼藉,以后还有谁敢买我们的茶叶,你说我们往后的生意要怎么做!”胡老爷咆哮着,就像一头要吃了人的狮子。
“那难道要怪我吗,在外人面前我把所有责任揽下来,我觉得我尽力了,现在您还冲我发脾气,我,我觉得我真很是冤枉!”天玥不想再忍气吞声,便理直气壮地说。
“你冤枉!那好,你是天池居的老板,你告诉我,这个责任该谁负?”胡老爷气得脸都发青了,眉毛也直了。
“是她!”天玥指着红绸,“下毒的人是她,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她!”
红绸愣住,带着不解的表情问,“嫂子您在说什么啊?”
“你说是红绸下的毒?”胡老爷问。
“是,她曾经对我亲口承认说是她下的毒,我现在不想再替她背黑锅了。”天玥说。
“娘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洞庭问天玥。
“是,你们问她。”
红绸一脸无措,站起身,无辜地说:“嫂子,您怎么诬赖我呢?我怎么会下毒呢?”
胡老夫人也开口说,“天玥,你不想承担责任,也犯不着往别人身上推啊,你要说别人下毒我还会考虑考虑,但是你说红绸,我绝不相信。”
“您是被她蒙蔽了,她人前温顺可人,背后就阴险毒辣……”
“够了!”胡老爷打断天玥,“天玥我问你,你说红绸曾对你亲口承认是她下的毒,那么她下毒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害我。”
“那为什么害你?”
“是因为……”天玥突然说不下去,因为她也不知道红绸为什么要害她,红绸当时的解释她现在还没想明白。
胡老爷冷笑一声,说:“原以为你还是个敢担当的人,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
“公公,嫂子对我一定是有误会,您别怪她。”红绸楚楚可怜地说。
天玥盯着红绸,只觉胸腔里有好大一团气,大得几乎都要憋死她。洞庭见状去拉天玥,说:“好了娘子,别和爹争了,吃饭吧,啊。”
天玥的手气得抖起来,她脸涨得通红。“坐吧。”洞庭按住天玥的肩膀,几乎是将天玥压到座位上。然后洞庭又对胡老爷说,“爹,吃饭吧,您看您最喜欢吃的烧鹅都凉了。”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胡老爷说完就拂袖而去。
胡老夫人也起身,没有好气地说:“你个丧门星,胡家早晚被你害死!”
红绸便急忙跟着出去,好言好色劝慰胡老夫人,最后整个饭厅只剩下天玥和洞庭。天玥豆大的眼泪从眼里翻出来,吧嗒吧嗒滴在盘子上,又委屈又生气的她把拳头砸在桌上,喊道:“这叫什么家啊!”
洞庭抱过天玥,将她搂入怀里,心疼地说:“别哭了,娘子,爹娘说的都是气话,你也是,干嘛好端端诬陷红绸呢?”
天玥一听到“诬陷”两个字,便一把推开洞庭,悲戚地说:“你说诬陷,你也不相信我,全家人都不信我,我呆在这个家还做什么!”说完就洒泪冲出饭厅,洞庭拔腿就追了出去。或许是以前不开心的事情太多,积累了太多,天玥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难过过。洞庭追上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天玥的腰,情绪激动地喊着:“你别跑,我错了,我错了!”
天玥大哭着,撕心裂肺地哭着,她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靠着洞庭伤心地大哭。天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没有了往日了活泼,没有往日的飞扬,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泪水和受伤的痛楚。洞庭也跪在地上,抱着天玥,心疼不已,后悔刚才说出那样的话。洞庭亲吻着天玥的额头,亲吻着她的脸颊,他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地在天玥耳边不停地重复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天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都不曾出去过,或许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胡家二老。绮凝和舒儿来找,她也不肯出去。洞庭为了安慰天玥,每天只去茶行看一眼就早早回家陪伴天玥。他要用丈夫的爱来温暖天玥,洞庭对天玥说:“世界上哪怕所有人都恨你,我也会一如既往爱你!”
天玥依偎在洞庭的怀里,眼睛里氤氲出一团雾气。
胡老爷和胡老夫人不曾探望过天玥一次,在他们心里,长辈是不能屈尊去看晚辈的,更何况他们至今余气未消。
有一天胡家收到请帖,是胡老夫人娘家送来的。原来胡老夫人的内侄两个月前娶了妻房,现在已经有了孩子,胡老夫人命人准备银镯金锁一套送给新生儿。看着侄子家添丁,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儿媳。想来天玥过门大半年了,怎么肚子里一点消息也没有呢?如今侄媳妇过门两个月,就诞下麟儿,让胡老夫人又嫉妒又羡慕。她拄着头,对红绸说:“真是后悔让你大嫂进门啊,她一来,家里有了多少是非。肚子也不争气,庭儿是胡家的独子,可不能后继无人!”
“干娘,您别着急啊,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大嫂的面相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没准会生一堆胖娃娃,到时候只怕照顾不过来呢。”红绸咯咯笑着说。
“你就会捡好听的说。”胡老夫人看着红绸,宠爱地说道,“你可真是可心。丫头啊,当初吕大人来提亲,想让你嫁给吕庆捷,说真的我一点也舍不得。这半年,也亏着有你在身边伺候,让我过得舒心。”
红绸便说:“那我就永远留在干娘身边伺候您好不好!”
“要你做一辈子老姑娘,那可不行,我要是再多个儿子就好了,让你做我儿媳妇。”
红绸心里想说,做你现在这个儿子的媳妇也未尝不可,不过脸上还是要装出害臊的样子,哎呀一声扭过头去。胡老夫人只是笑没有再言语。
窗外传来炮仗声,新年快到了。天玥披上斗篷,站在庭院中,仰望天空,许下心愿,希望即将到来的一年,能够否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