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夫人抱过洛云,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心痛地说:“云儿,你这是何苦呢!”
“夫人,老爷叫您和少爷少夫人回府。”秦伯跑过来说。
“娘——”云儿不舍地唤道。
“云儿,你要照顾好自己知不知道!”说完又看了一眼阮濂说,“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把云儿托付给你,你要好好待她。”
“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云儿。”阮濂说完搀扶着洛云站起来,替她轻轻擦拭着眼泪。洛云也收了收眼泪,对胡夫人说:“您和爹保重,照顾好身子,有机会女儿再来看你们。”
洞庭和天玥也走上前来,安慰洛云。天玥握着洛云的手说:“不管怎么样,你和阮濂能一起了,现在公公是一时生气,等他气消了,这事就过去了,你是他女儿,他怎么会不认你。”
“我知道,我知道!”洛云眼睛红红地说。
几个人又互相叮咛嘱咐一番才彼此告别,洛云和阮濂背着包袱渐行渐远,偶尔回头张望,再看几眼胡府高悬的牌匾和朱红色的大门。
再说胡老夫人和洞庭、天玥回到胡府后,吕大人还在。他说:“洛云的事,既是你们胡家的不幸,也是我们吕家的不幸,不过泰安兄和令嫒断绝父女关系,撇清了关系,我就更不好追究了,事到如今,我只好再为犬子纳妻,胡夫人,刚才我也说过,犬子看上了红绸姑娘,两位给个答复吧。”
“红绸?”胡老爷一挑眉。
“怎么,有何不妥吗,莫非她已经许配了人家?”
“那倒没有,不过这件事情我想还是先问问红绸本人的意见再作打算可否?”胡老爷这么说是怕红绸将来也会步入洛云的后尘,当初强迫洛云嫁给吕庆捷,使得洛云婚后不幸,所以胡老爷不得不迟疑说。
“正好我还想见见这个姑娘,看看她怎么就把犬子迷得非她不娶了。”
于是胡夫人叫素锦把红绸从房间里叫出来,红绸一出来不要紧,她的出现让吕大人差点跳起来,“琴心!”吕大人和吕庆捷见到红绸的第一反应居然一模一样。
在场的人一头雾水,为什么这对父子俩会称呼红绸为琴心,难道说红绸真的和这个叫“琴心”的“人有着什么关联。
“大人,这就是我的义女红绸。”胡夫人介绍说。
“怪不得,怪不得捷儿要这个女人,太像了!”吕大人用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
“大人,您口中的琴心姑娘不知是何人?”胡老爷问。
“哎,说来话长,三年前我儿子在天香馆认识了一个风尘女子叫琴心,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我听说了这件事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捷儿就是玩玩罢了,没想到他居然动了真格,说要为那个女人赎身娶回家,我根本不同意,捷儿就开始和我作对,后来我为了彻底断了那个小子的念头,就派人把琴心送走了,让他们这辈子都见不了面。”吕大人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叙述了一番。说完,大家都忍不住打量起红绸,红绸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但是胡老爷胡夫人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
“红绸,那你认识琴心吗,会不会是你的同胞姐妹?”胡老夫人忍不住问。
“干娘,我是家中独女,没有姐妹的。”红绸回答。
“你叫红绸?”吕大人近前,细细看着她。
“是!”红绸娇羞地低下头。
吕大人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说:“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相如此相近的人,不过即便她不是琴心,我也不能让她过门,琴心那个女人已经蛊惑了我儿子的心智,所以我不能让这个只有名字不同长相却一样的女人进我家门,那样他一定会沉迷下去,彻底被女人所击溃而毫无作为。泰安兄,多有打扰,告辞了!”说罢,吕大人抬腿便带着下人离开了胡府,提亲的又变成了拒亲的,胡老爷也不理,现在他心里惦念的是洛云,刚才击掌的三声还在耳边回想,他这个做父亲的纵然再无情,也不会不心疼自己的亲生女儿。正如洛云所想,他和洛云断绝父女关系,也是无可奈何。当他听说洛云差点被烧死的时候,心里何尝不气愤,但是出于家族利益的考虑,他只能牺牲女儿。他已经失去大女儿洛涵了,现在又等于失去了第二个女儿,胡老爷心中酸楚,这种情感他又不能表露出来,良久,胡老爷无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声音疲惫地说:“我去书房,你们不要来打扰我。”
吕大人回到家,吕庆捷坐在家里正焦急等着消息,见到父亲回来,一个箭步就冲过去问:“答应了没有?”
“没有!”吕大人干脆地回答。
“什么!”吕庆捷眼里的光彩顿时黯淡下来。“是红绸不同意吗?”
“是,人家不同意,捷儿,还是让爹为你挑选几个好姑娘吧。”吕大人欺骗吕庆捷说,因为这么说更容易让他死心,可是,事实上,吕庆捷并不死心。他怔了怔,然后突然飞奔回房,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掌心大的锦盒又飞奔出来,不理吕大人的喊叫,自顾自一个人跑了出去。
吕庆捷跑到胡家,敲着大门,说:“我要见红绸,让我进去。”
“吕公子!”秦伯打开大门,吃惊地说。
吕庆捷也不打招呼,直接冲了进去。穿过延廊绕过池塘,见到人便抓住问红绸在哪,最终在红绸住的院子里看见了她。
“琴心!”吕庆捷喘着粗气,因为一路奔跑而面色红热。
红绸看到吕庆捷,不由得心生厌恶,“怎么又是你,和你说多少次了,我不是琴心,你怎么就记不住!”
“不,你是,你就是!”吕庆捷上前一步,盯着红绸,眼里却充满温柔说,“你是在生我的气不肯认我对不对,现在我来赔罪,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知道我爹会把你送走,更不知道他为我找了妻子。其实我一直很想你,对你的爱也从来没有减过!”
“吕公子,我看你真是误会了,你要我怎么说才相信我不是琴心。你看清楚,我是红绸,我根本不认识你!”
吕庆捷摇着头,然后思绪陷入回忆中,说道:“也许是因为身世相似,琴心最崇敬的女子是薛涛这个才貌双全的官妓。薛涛曾作“十离诗”,琴心就改编为我做了“十不离”。‘驯扰朱门两三年,毛香足净恩人怜。纵使另有新欢客,茅草堆前守主眠’,这是《犬不理主》。还有‘铸泄青铜镜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纵使另有金玉案,非是镜碎不离台’,这是《镜不离台》。”吕庆捷说完突然抬起头,把住红绸的双臂,问她:“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红绸怔怔地看着吕庆捷,好深情的诗句,可是,在她的记忆中,真的没有印象。红绸转过身,说:“吕公子你不要再这里胡闹了,我跟你说最后一次,我不是琴心,你还是走吧,不要再背什么诗了。”
吕庆捷并没有放弃,他又开口,仍在背诗,“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这也是薛涛的诗,写给元稹的。”红绸说。
“琴心,你记起来了!你那时将它谱成曲子,弹唱给我听,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吕公子,这首诗很多人都知道,我说出来不代表我是琴心。”红绸又给吕庆捷泼了一盆凉水。
吕庆捷眼里雾气蒸蒸,他从怀来掏出那个锦盒,端到红绸眼前,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一绾青丝,说:“这个你总记得吧,青丝绵绵,情思绵绵,是你亲自剪下给我的。”
红绸顿时不耐烦起来,挥手将锦盒打翻在地上,冰冷如铁说:“够了!你不要在这里装疯卖傻了,你要是再纠缠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眼里露出一道凶光,这和碧目秋波的琴心完全判若两人,吕庆捷的心脏剧烈地收缩着,难道她真的不是?当初吕大人把琴心送到了一个他至今还不知道的很远的地方,琴心应该不会再回这个伤心地了吧。或许,自己真的错了,说不定这三年来琴心已经忘了他,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嫁了人成了家。
“对不起。”吕庆捷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向红绸道了声歉,然后慢慢俯身,将地上的那缕青丝小心翼翼地拾起来,轻轻吹去上面的灰尘,重新将它放到锦盒里,揣入怀中,然后直起身来,斜眼看了红绸一眼,就跌跌撞撞地走了。红绸望着吕庆捷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生起了惆怅。如果身边也能有这样一个痴心男子对自己,也是好的。
秋意一天比一天浓,尽管白日里依旧艳阳高照,可是每当起风,那凉意便提醒着人们,已经入秋了,却也该迎来丰收的时节了。胡老爷站在庭院中,观赏着杜英树,心里却若有所思,眉头笼罩着哀愁。贡茶的荣耀和欣喜已经被洛云的离去冲淡了,他不知道他的做法是对还是错,他在思量儿女的幸福究竟是否真的来自于他们做父母的用心安排。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入了胡老爷的视线,是雨儿。她蹦蹦跳跳来到庭院,小手握着一个糖人。胡老爷见到小女儿,脸上眉间阴霾顿扫,他一改往日严厉之色,和蔼地,温柔地微笑着,向雨儿招招手,“到爹这来。”
“爹!”雨儿甜甜地叫着,然后跑向胡老爷。
胡老爷一把将雨儿抱起来,宠溺地将她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脸上,无比慈祥地说:“雨儿乖,雨儿将来一定要成长为一个好姑娘,一个快乐的姑娘。”
雨儿亲了一口胡老爷的脸,胡老爷突然老泪横流,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重利的商人,不再是不可违背的一家之长,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父亲。
贡茶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上百箱君山银针茶叶被安放在十辆马车上,停在胡府的门口。胡老爷雇请了岳阳最大镖局的总镖头和十五个镖师护行,即将一路北上,送往京城。
此行路途遥远,洞庭很是担心,便对父亲说,“不如让儿子陪您去吧,一路跋山涉水也好让我照顾您。”
“你留下照看茶园和茶行,我还没到一大把年纪走不动路的时候。”说完又对天玥说:“茶楼你也好好照看着。”之后又嘱咐胡老夫人,“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切由你做主便可。”胡老爷简单交待之后,就跨上马,和镖头以及一干镖师仆人出发了。
从岳阳,到京城,先要走一小段旱路,然后渡汉水再转陆地便可到达。然而刚出发没多久,途径一个叫金山岭的地方,就出了状况。
是日,胡老爷一干人等御马行于途中,尽管逢秋,但是白天高温不下,加上晓行夜宿人马在太阳的炙烤下均有些疲乏。胡老爷便说:“诸位休息片刻吧。”
众人应诺,于是纷纷下马,坐在路边扇着风歇息起来。这时,有人挑着担子走过来,浓郁的酒香从担子里飘出来,馋得镖师们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人的担子。有人受不住,于是喊道:“喂,兄弟,你那里可是好酒?”
“是啊,自家酿的好酒呢,正要送下岭去街上叫卖。”担酒人回答。
“我说,那你就不要下岭了,卖给我们可好。”镖师说。
“不要吃酒,这里强人甚多,当心误了事。”镖头嗔道。
“镖头,一人只吃一碗,不碍事的,弟兄们都累了,来碗酒提提精神也好。”镖师说。
胡老爷看着众人辛苦,便道,“那就让大家一人吃一碗吧。”
胡老爷既然开口了,镖师犹豫片刻便也答应了,于是大家就一拥而上,直奔酒坛。这酒一下肚,大家便兴致大发,一碗何止满足,于是又要第二碗第三碗。眼看一坛子酒没了,大家起身要上路,却突然站不稳,脑袋眩晕,“这酒怎么这么上头”一个镖师捂着头说。
再看那担酒的人从腰间抽出一个绿色绸子,伸手挥了挥,便听得一阵锣鼓声,杀出一帮山贼来。
镖师拍着额头,后悔不跌,原来是酒里是被下了药。镖头大口中骂,却早已晚矣,现在众人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还如何能和山贼对抗,而胡老爷更是惊慌失措,面如死灰。
山贼人人蒙面,各个挥舞着刀枪棍棒,为首的是个头戴红巾的人,他大喊一声,“把箱子抬走!”
胡老爷酒吃得少,意识还比较清醒,他哀求道:“这箱子里是茶叶不是钱财,好汉要钱的话,我这里有,但是万万请将茶叶留下。”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红巾首领一把夺过,点着张数,哈哈大笑说,“今天真是收获不小。孩儿们,把箱子打开开,看看到底是什么?”
小喽啰们得令,便去撬锁要打开箱子,一些还有些气力的镖师上前阻止,可是被山贼们几下就踹倒。他们一一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装的果然都是茶叶,于是回禀,“大王,真的是茶叶!”
“这么多箱子居然装的都是茶叶,他娘的,还真以为是他妈金银珠宝。”红巾头领颇为恼怒地,挥着马鞭就甩给了胡老爷一鞭,胡老爷疼得直哼哼。
“大王,那抬不抬走?”小喽啰问。
“回去给孩儿们泡茶喝也好,抬走!”红巾头领一声令下,小喽啰们便牵过马,将整整十车茶叶往山寨里拉。
红巾首领打量着胡老爷,见他穿着绸缎,面皮细嫩,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便说:“这个老头是个有钱的主,把他绑回去,叫他家里人拿重金来赎,留个活口回去报信,其他人等统统杀了。”
一时间,血溅刀刃,横尸遍野,胡老爷大受刺激,昏倒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被绑缚在一个柱子上了。